「你跟他保證的時候他說他相信你了?」
「你想要他做手術,他答應你了?」
衛峻風答不上來。
他心煩意亂,瓮聲瓮氣地說:「那我現在去問。」
說罷,話音未落,就衝出了屋子。
媽媽想要叫住他,卻沒能叫住。
然後,奪門而出的衛峻風就像是一塊石頭被扔進了深潭裡,發出一聲撲通破水之後,便默默地沉了下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或許是一兩分鐘,或許是十幾分鐘,她起身也找了過去,看見衛峻風站在夏芒所住的客臥門口,開著門,卻沒走進去,杵在那一動不動。
她上前一看,屋子裡空空如也,哪有夏芒的身影,床鋪被疊得整整齊齊,夏芒甚至記得把垃圾也帶走了,乾淨的就好像這裡沒有人住過。
夏芒來的時候為他們帶了很多山貨,可是屬於他自己的行李只有一個小書包,所有在衛家獲贈的禮物全都被他放在了書櫃裡,滿滿當當,一件也沒帶上。
桌上放著一個小錢包,是他買給夏芒的,打開錢包,裡面放著這個暑假衛家父母給的零花錢,有零有整。
下面壓著一張紙,寫了辭別信,筆記匆忙。
衛峻風拿起信,看了一遍,像是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夏芒離開的現實,在意識到的第一秒種,他毫無猶豫地轉身,從父母的身邊經過,氣沖沖地跑下樓去:「我去找夏芒。」
—
夏芒坐在公交車上。
他看著自己的手心,什麼都沒拿,其實他剛才走的時候升起了一絲貪念,他想,只拿走其中一個衛峻風送他的玩具是不是不會被發現。
他記起三年前,他第一次來到衛峻風家,一個人泡在浴缸里洗澡,看著衛峻風給他的一大盆玩具,其實他沒有玩,他琢磨了好久,直到洗澡水都快涼了,還是根本玩不來,但他之後騙衛峻風說他玩了。
衛峻風沒有懷疑他,很高興。
他真是個騙子。
他騙了衛峻風好多次了,每次衛峻風都被他給騙到了。
他沒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能擁有一個充滿幸福回憶的夏天。
衛家的人都很好,他們都是幸福的人,也是大方的人,大方到不吝嗇把幸福分給他。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去打攪這麼融洽的一家人。
對他來說,衛峻風就像是那個昂貴漂亮的玩具,對於其他孩子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但對他來說是奢侈品,他也覺得好,但是他根本不會用,就更談不上可以擁有了。
從那時起他就沒有奢望過可以擁有。
第32章美人2o
舊山村公路一旁,依傍山崖樹立有塗著白油漆的鐵柵欄,從車窗看出去,就像是一條蜿蜒、雪白、細長、無盡頭的閃電,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漆料,天將暗時,卻在微微發亮。去夏芒所在的村子要經過一個幾乎九十度的轉角,很容易出事,前幾天剛出過一場車禍,豁開一道大口子,擺放反光警示牌,還沒有修理。
為解乏意,司機跟衛峻風說:「這地方三天兩頭有車掉下去,別說九死一生了,十死無生,太危險了,也不知道要修得更牢固一些。」
這不是衛家的司機。父親讓司機送了他一趟,過了兩天,還是公事要緊,把人叫了回來,至於他嘛,他想找夏芒就任他去找。
衛峻風已經找了五天了,先是省城的汽車站、火車站、高鐵站,之後回夏芒所在的村子守株待兔了兩天,沒抓著人,懷疑是外公把人藏起來了,翻了個底朝天,還是沒有,又跑到縣城去四處找,夏芒的老師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衛峻風其實第二天就要去報警,被外公阻攔,但問外公夏芒人在哪,外公只說夏芒很安全,卻不告訴他。
但衛峻風還是去報警了,然而,他只是夏芒的朋友,並非親屬,他沒辦法讓警察出警找人,這時候他發現自己在法律上竟然還不如夏芒那對不稱職的父母來的分量重。
再一次在縣城無功而返以後,衛峻風回到村子裡。
他發現夏芒家院子的燈開著,興奮地跑了過去,接著才發現是他自己出門時忘了關,燈從昨天晚上開到今天晚上。de
衛峻風背靠著鐵門,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投成低矮膨脹的一團,他蹲下去,影子進一步縮小到他的腳底。
衛峻風把夏芒的離別信拿出來讀——這幾天他已經翻來覆去地讀過好幾遍了——夏芒走得匆忙,來不及寫很多,不是平時端正得像印刷體的楷書,而是行書,一筆一划都顯得潦草:
【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還是回去吧。謝謝叔叔、阿姨、小敏這段時間來對我的照顧。不用擔心,我會寄住在朋友家。上學的事情我自己也能辦好。祝叔叔阿姨身體健康,祝敏敏學業順利。】
唯獨沒有提到衛峻風。
衛峻風不知道那個「你們」之中是包括他,還是不包括他。
外公找過來,拎他回去吃飯:「行了,別找了,吃飯吧。」
郁老師跟拔蘿蔔似的拉他。
衛峻風不肯起,說:「你什麼時候告訴我夏芒在哪,我就什麼時候不找了。」他那麼大的個子,非要賴在地上的話,一個老人家怎麼拉得起來。
外公撇開手:「那你一個人在這待著吧,半夜要下雨,就算是夏天也夠嗆,我看你回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