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为所有人付出了一切,却没有人理解你,哪怕是你的家人?”
B市的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很专业地问着一个青年男人。
这个男青年是方长远,此刻翘班来医院做检查,是因为他觉得,家庭、工作、社交的三重压力让他快活不下去了。
方长远听了医生的话,一个没控制住竟直接双眼噙泪,而且能看得出他在努力抑制不让泪水掉出来。因为他不想承认一个从未见过一面的医生的话却正戳他的心窝子。
看来这个小伙子有点故事,医生心想。
“先去做个检测吧。”医生也不拖泥带水,“然后看检测报告我给你对症下药。”
说是检测,除了测测心率,其实就是在电脑上做一套选择题。看着屏幕上的题目:
你是否认为如果你消失了,你身边的人都会过的更好?
方长远没有犹豫地选择了“非常确定”的选项。
二十道题下来,都是大同小异,方长远自然也都是很笃定地就选了答案。
从检测室回到诊室,方长远接过医生递给他的几页诊断报告,他翻了翻,然后很纳闷地嘟囔了一句:
“重度抑郁!中度焦虑?”
“唉,”医生很贴心地叹口气,劝着方长远,“小伙子,这么年轻有啥想不开的。你这个必须得吃药了,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多运动,多晒太阳……”
“我以为最多就是个轻症,没想到是重度,哈哈哈哈哈!”方长远有点走神,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起来。
医生不以为然,患者看到诊断报告后苦笑,这样的情形,他见得也不少了。
然而方长远忽然回过神:“等一下!开药?不不不,这重度抑郁十分滴珍贵,怎么能不好好享受享受就吃药呢!”
说完了似乎是抑制不住的开心,脸上咧着合不拢的笑容。
医生这才开始重视起来,毕竟十分钟前方长远的表现可不像是假的。
好家伙,一个诊断报告就让他病情加重了?
方长远没管那么多,他跟医生道个谢,直接拿着检测报告跑出了精神科,留下一个经验丰富却有点懵逼的医生。
方长远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这么开心呢?
像是突然考了满分的学渣?还是为自己这阵子一直想主动去世找到了原因?还是终于通过这份检测报告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再或是……以后多了个强有力的吹牛资本?
“我重度抑郁症!医院出的正式报告!你有我惨吗!”
方长远不愿意再细想下去了,他不能辜负此刻的欢快心情,因为这种心情从他上了初中就再也没有过了——再也没考好过。
欢乐的心情总是让人有分享的冲动,但是跟谁分享呢?方长远出了医院,在回公司的公交车上开始琢磨,父母?肯定是不行的,他们百分之百只能得出一个方长远“没事找事”或“死气白咧找到一个逃避的借口”的结论,然后更加看扁他;同事?也不太行,那群每天闲的横蹦的人,就怕少了谈资,说出来只能是被幸灾乐祸;方长远倒是有一个知音,名叫杨枫,在机关单位工作,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不能在工作时间接闲聊电话,想到此,方长远决定,还是去跟公司里唯一一个能说知心话的领导贾一清聊聊,哪怕他知道,贾一清绝对会说他幼稚。
“非要跟人说吗?不说不行?”方长远问自己。
“不说我这重度抑郁得给谁看呢?”方长远很诚实地回答。
贾一清的办公室被方长远敲开门时,他正在和司机王开商量一会下了班叫几个员工去哪吃饭,但一时还没有主意。
贾一清看着窗外思考着说:“主要不在吃多贵多高端,而是大家都累了,咱们几个也都谈得来,一块坐坐歇歇,放松放松。”
“对,咱们吃的是感情!”王开笑眯眯地附和,“贾总您随便挑一个地方就行,咱们这些小兄弟们能跟你一起坐一会儿,干喝水也高兴!”
叫上王开、方长远等几个亲近的员工一起吃顿晚饭,可以说是贾一清的惯例了,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贾一清很是享受在饭桌上自己作为导师指点着年轻员工,然后听着他们恭维自己的场景,那感觉,别提多得劲儿了!
于是方长远自然没机会向他的贾总倾吐心声了,只得跟着一起去了饭店。
等大家坐定,贾一清还是那句开场白:“我还是要说,虽然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但是不代表我贾一清在拉帮结派,咱们性格相投,心里头亲近,我作为长辈,也愿意跟你们说说心里话,就这么点事,大家千万不能误会!而且不能让董事长知道咱们总在一起,影响不好!”
“贾总放心,咱们这几个小伙计您还不放心啊!”
王开带头捣蒜似的点头说,其他人也跟着“是是是”的附和。
贾一清还是不放心,惯例地加上一句:“如果让我知道谁透漏了消息,别怪我贾一清以后不搭理你,因为你就是个叛徒!”
贾一清开玩笑似的说出最后一句,缓和一下严肃的气氛。这是他的习惯,棒子甜枣都要有,才能服众。
方长远本是不适应这个场合的性格,但在贾一清的悉心鞭策下,现在这种场面也算是得心应手。
酒过六巡,方长远因为本来心里就有事想和贾一清说,不觉就多敬了贾一清两杯酒,头开始飘飘然,意识和灵魂仿佛也自由了起来,方长远很喜欢这种感觉。
而贾一清同样也喜欢他手下员工的这种状态,这样更便于吐露心声,也就更好掌握员工的心理。
方长远的状态自然是被贾一清看在眼里,贾一清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而本来坐在贾一清身旁的王开则乖巧地错开一个位置。
方长远一看,知道贾一清要对自己耳提面命说悄悄话,心里也高兴。
“长远啊,有心事?我看你今天不是很活跃啊,虽然你多敬了我两杯酒。”贾一清抚着方长远的背,很关切地问道。
“嘿嘿,贾总,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我今天。。。我今天翘班了!”说完方长远笑着娇羞地低下了头。
“嗯,你肯定有事,说说我听听。”贾一清很平静的倾听着,以他的格局,他当然不会追究方长远翘班的事。
方长远于是把他“重度抑郁”的事,故意开玩笑似的说给贾一清,毫无保留。他心里正想着,贾总接下来该问他“到底怎么了?”,然后他就可以进一步倾吐他的工作,他的父母,他很长一段时间到底有多么糟糕了。
然而这次,他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