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已至,八仙桌上烛火微动,十来人的影子紧贴地上,随火光摇曳。
乱葬岗的夜太荒凉,只有凄厉的狼嚎鬼叫作伴,风化骸骨为床。若不是人多,恐怕早有人退走。
黄班主看是见过大世面,但亲历此事还是有点脊背寒。他的前方正是那尊木雕神像,火烛光亮映射其上,使阴影倒挂于面门,竟在刹那间幻视成了张笑脸。
黄班主霎时面色寒,但长呼一口气稳住神态,同时拂袖正衣冠,两手相抱,行叩拜礼。
班主这一拜,二位演角献神的戏人马上登上了石墩子顶起木板的临时戏台上。
他们要唱的献戏,主以祭神为目的,并不是唱给人听的。而台下的其他人需要配合着戏曲行动,不得认真去听戏。
要说为何不能听?叶成说,戏有神戏、人戏、鬼戏之说,给人唱的人才能听,否则神魂入体,可就要遭大灾了。
而再看台上,二位演员其中一人头戴黑相纱,身穿大红蟒袍,足蹬厚底靴,演左手抱象简牙笏。另一人头戴素黑忠纱帽,口挂“白三”胡须,身穿大红官衣。面部也不准化妆,左手抱象简牙笏。
这二位便是献戏的演员了。一为小生,一为末角。末角扮的是黄门官。而小生演的是那游说的苏秦。
二人台上献戏,众人台下拜神,掌班后台请老郎神,三者之间需配合严密,不得有半点差错。
此时呜呜声狼嚎起,一人打锣,便表示献神戏开唱。
那边戏声悠扬,几乎于这乱葬岗中传响。可这台下依稀几个观众,却又让气氛显得这般诡异。
但毕竟这戏嘛,不是唱给人听的。
黄班主这里,眉目更是扬得老高。他本以为这请神一事相当玄乎,可未曾想那边唱戏竟真的牵动了老郎神坛。
那是飒飒声起吹得幡旗摇晃。他当即紧张起来,两手堪将茶杯倒满,黄纸点燃。
而叶成这边,他先前位于明光之外,是场外人,充耳不闻戏事。但四周异动,已至不得不察觉之态势。
二人献戏的唱戏声被附上一层无可挑剔的穿透力,好似一张附着在耳边的嘴巴,一张一合着为他唱。哪怕叶成离那戏台有段距离,声音还是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且听小生唱词:
“感吾王宠加,微陋,赦微臣,诚惶顿。可都是做圣明元后!”
“两邦敌斗,六国内平和,皆因是为臣的三寸得这舌头。”
戏说声不绝,唱法有千斗,泰斗为木雕神像所听。那木雕,孩童脸不再,已是面白无须,花冠龙衣袍。
嘴巴咧开了,挂在那木头上,吱呀吱呀……
台上末角已手奉圣旨,忽而一声锣响!
“哐!”
“钦赐金牌两面,一面侍君,一面奉亲。望召谢恩!”
戏词落下,哗啦啦衣衫相碰。
台下众人失神般,跪地仰天高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声声浪阵阵,恍若飞过了骨朵架,只留下…
“空……”
无故,诡异,犹如空笛音。
气氛凝固,唯有黄与红在黑幕中游弋。随后茧子声动,上下摇曳着什么,幻听了…
咚……咚……咚……
咚锵声下,诡影迷踪。诡异事物扑朔着,在明光内闪动。
他仿佛望一裳羽衣,见了沾血的陌刀。那陌刀森森切开羽衣,断口糜烂了肉,霹雳啪啦地下落。花脸沮丧地哭了天地,两眸灼灼露出的泪,如黏稠淤泥般,蠕动着,滚动着,化做两张泥巴嘴咬去6面。
咚!咚!咚!
凝固,窒息,犹如厄哽在喉。
仿佛胸口压着一块巨石,几乎要把心脏活脱得碾下去了,胸腔都要被扯烂。呼吸急促着,每一口对腐败空气的**,都是那般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