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帝握住他的手,雙目半闔,無意識喚著「蘊兒,蘊兒…」
一聲比一聲低,虞蘊一動不敢動,直到握住他的手鬆落,虞蘊惶恐喚了一聲:「皇祖父?」
「皇祖父——」哀聲彌長。
一滴雨珠砸落,杜長蘭撫了撫眼角濕意,嘉帝駕崩,他生不出一絲悲傷。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寧。
但他知曉在皇城裡,有一人傷心不已。
雨珠噼里啪啦敲打萬物,濺起泥塵草屑,大地蒙上陰霾。
後世記載:暮歲中,忽逢大雨,帝王崩,天地同悲。皇太孫蘊持詔登基,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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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積壓的國務與帝王喪事撞在一處,虞蘊分身乏術,焚膏繼晷。嚴奉若心疼他,往宮裡遞了牌子,當下就宣了。
短短几日,虞蘊清減許多,眼中漫著紅血絲,可眉眼間取而代之的是銳意鋒芒。
寶劍出鞘,不知斂芒。
他握住嚴奉若的手,下意識往嚴奉若身後看。
嚴奉若嘆道:「他沒來。」
虞蘊唇瓣輕抿,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落。他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帶嚴奉若至龍案,一同處理國務。
可虞蘊提著御筆遲遲不落。他的心亂了,靜不下來,他腦中閃過杜長蘭那雙溫和含笑的眼,仿佛對方正躲在某處,見他失神落寞,偷偷嘲笑——
「駕!」鐵蹄踏碎塵土,如一道疾風從官道而過,只依稀瞧得一抹褐色身影。夕陽餘暉將他映得熱烈。
大雁南飛,遊子歸鄉,自是有去處。
當杜長蘭重立在奉山村的村口,村落依舊,村頭的泡桐樹落了滿樹枝葉,余有光禿枝幹。
「,你是誰?」七八步外,幾個小子警惕的望著他。
杜長蘭下意識拉了一下斗笠,才想起嘉帝已死,他不必再顧忌。
杜長蘭緩緩取下斗笠,拉過面巾,露出一張風塵僕僕的臉。那一刻,他心中或是藏有期待,他期待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認出他來。
然而沖天辮小孩兒茫然的歪了歪頭,頭上的辮子大幅度擺動,重複問:「大叔,你是誰?」
杜長蘭眸光一晃,一名孩童已經往村里跑了,一盞茶後,幾名青壯舉著鋤頭奔來,「人販子在哪?!!」
沖天辮小手一指,大聲道:「就是他。」
青壯幾個大步沖至杜長蘭跟前,喝問:「你是」
話音戛然而止。
青壯舉著鋤頭哆嗦的不像話,聲音卡在嗓子眼裡,好久才輕聲喚:「長…長蘭??」
杜長蘭眼眶微熱,他輕輕點頭:「呂大哥,是我。」
呂二郎眼睛一翻,暈死過去,其他人也抱起孩子往村里跑,杜長蘭看著空蕩蕩的村口,忽然笑了一聲。
笑聲又輕又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