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奉若抬手攏了攏火,見燭火仍盛,這才抬眸望去:「殿下也知我身子不好,此前養在皇孫府,蘊殿下怕我悶,借閱了一些陳年卷宗與我瞧。」頓了頓,嚴奉若道:「其中有一件,我印象很深。」
「在大承中部往南的一個村莊,有一王姓人家,戶主生來體弱,成年後也較尋常男子矮上一尺,旁人總以揶揄他為,令他懦弱膽小,對他人打罵逆來順受。好在他勤勉,人至而立之年,攢足錢修繕房屋,娶妻生子,卻不想因此招了鄰村混子的眼,入室搶劫。」
四皇子挑眉,「依你所言,王姓屋主懦弱,見混子求財,估摸是給了。」
「是給的。」嚴奉若點點頭,「但混子瞧上王姓戶主的妻子,腹部凸起,身孕五月了。」
四皇子蹙眉。
嚴奉若攏著杯盞,彎了眼眸:「殿下定然想不到,那王姓戶主比混子足矮了一尺三寸,面對混子對自己的辱罵沉默不語,卻在混子欺辱他懷孕的妻子時,舉起了柴刀。」
「殿下看來,此人究竟是懦弱無能,還是勇敢無畏?」
四皇子一時啞聲,若說王姓戶主勇敢,前三十年的逆來順受如何說。可若說王姓戶主懦弱,對方卻能為了妻兒,以弱對強。
四皇子還未理清,嚴奉若啜了一口水,溫聲道:「混子身死,此事上報官府,幸是地方官是個通情理的,將王姓戶主無罪釋放,還另賞二兩除惡銀,予以嘉獎。」
「後續我便不得而知了,但若是沒有大變故,這戶人家應是能活的好。」
窗外起了夜風,吹的窗框晃動,發出吱呀輕響,簌簌風聲此刻聽來,無端生出幾分落寞。仿佛一切事情走到了盡頭,無可挽回,也不願挽回。
一時失勢不可怕,失了鬥志才最可悲。
四皇子騰的起身,驚疑不定的看著嚴奉若,對方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反而像是什麼怪物。
冥冥之中一道聲音告訴他快走,然而他腳尖微抬,再度聽見那惱人的聲音,「五皇子一事後,我總在想,若皇嗣中有一人,他有溫文太子的仁慈善良,五皇子的城府隱忍,九皇子的銳意康健,那便是明君的不二人選了。」
「怎麼可能?」四皇子想諷刺嚴奉若異想天開,人無完人,怎麼可能會有……
他身子一滯,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一張明秀的臉。
那個他怎麼也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優秀的少年。
虞蘊比他的生父——元文太子,勝之而無不及。
「殿下想聽聽蘊兒幼時的事嗎?」嚴奉若向四皇子問來,他微微昂,下巴略尖,猶似雨後竹葉尖尖淌下的一滴清露,凝若琥珀。
他不似才華之士的太清高太冷,也並不放蕩不羈,更是有別於二皇子的溫吞。
四皇子很難形容他,他仍是對嚴奉若警惕,卻很難生出惡感。
兩人對峙著,屋內鴉雀無聲。於是嚴奉若又溫聲問了一次。
四皇子心道:誰想聽那個臭小子的過往。
但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坐回榻上。他聽著嚴奉若娓娓道來,從虞蘊與杜長蘭的相遇。
誰能想到連中六元的杜狀元,年少時竟也受美色所迷。
到底是虞蘊的生母太過絕色,還是這個世界太癲狂。
那是杜長蘭,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杜長蘭。
四皇子顫抖的抬起手,按揉自己脹痛的太陽穴。
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一事更勝一事奇。
「學堂里的夫子見他帶個三歲娃娃,難道不攆他?!」
嚴奉若嘆道:「四殿下對讀書人恐是有些誤解,我父並非念死理的人。」
四皇子:………
四皇子從前也派人打聽過虞蘊的過往,只是不甚詳細,且抱有懷疑。
誰會對一個撿來的兒子,掏心掏肺。他總是以己度人。
可當這些事從嚴奉若口中道出,由不得四皇子不信了。
曾經,他腦海里為杜長蘭與虞蘊母子的初遇設想了無數個版本,誰知竟是最離譜的見色起意。更離譜的是一想又微妙的合理。
嚴奉若道:「蘊兒自幼聰明,母親病逝後,蘊兒黏長蘭黏的緊,長蘭也是少年時候,哪受得住這般束縛,蘊兒便說些好聽話哄他,得了好吃的先給長蘭。人心肉長,長蘭與蘊兒一日一日感情就深了。」
四皇子心道,虞蘊那個臭小子果然從小就奸。
嚴奉若仿佛沒看見四皇子的神情變化,他繼續道:「長蘭去哪兒都帶著蘊兒,一來二去,他那些同窗也熟識蘊兒,又見蘊兒聰明伶俐,喜愛不已。」他抬眸一笑:「長蘭那幾位要好的同窗,四殿下應也聽過,如今的鴻臚寺卿崔遙崔大人,外放的6文英6大人。還有一位6元鴻,小6大人,他雖起勢晚,但有同窗幫扶,仕途也不至於坎坷。」
「另外兩位友人,宋越先不提,倒是成忱與長蘭來了一個因緣巧合。四殿下可還記得往些年長蘭救回大公主母子一事。」
四皇子有所感:「是成忱?」
嚴奉若頷:「成忱與長蘭也算互相成就了。」
成忱原是參加武舉,落人一步步步落,索性棄了現有官職,投身邊境。
他是普通的,普通的家境,普通的過往。
但他又是不平凡的,從他獨身一人前往邊關,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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