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省招办。忧郁悲凉重新弥漫在他们身上。沉重的压在他们的心里。“你们的问题不好解决，大部分学校已经招生结束。”回荡在他的耳边，不知明天他们会给予自己一个什么推辞。
“找个地方住下吧。有省招办压着，说不定有好消息呢。”家运哥说。两人不再坐车，沿着小胡同往前走，打听着小旅馆。
“八块，标准间，有电视，十元，能洗澡。”哥哥都摇摇头退出来。
“六块，四人一间。”终于问到一家贱的。
“有证明吗？”一个中年妇女拿过本子问询他们。
有，有，幸亏昨天父亲去大队开了张证明信，姜还是老的辣啊。林昊佩服父亲的远见。别看他没出过远门，可是也听说到大地方，要有介绍信，证明什么的。不然就是盲流了。
“张姨，不要开票了，都住满了。没空床了。”一个年轻女人顺着窄窄的楼梯走下来。兄弟俩又失望了，怅然的往外走。
“加床位住不住？”中年妇女看着他们的背影问道。
“什么是加床位啊？”哥哥回头。
“就是在走廊里放一张简易床，我看你们是农村来的，出门也不容易。凑合一宿就行啊。”
“那要多少钱？”哥哥问。别说夏天在走廊里，就是春秋农活忙时，或者半夜浇地，都是抱床被子随地一躺蒙头就睡的，也顾不得蚊子叮咬的。能在走廊里睡就是天堂了。
“每人收你们四块吧，看你们挺可怜的。”
“三块吧，大姨，你可怜就多可怜点吧，我们家里穷。”林昊看他们可怜自己，那就更要装出可怜的样子。
“看你们穿戴还干净、整齐，不像是出来打工的。是到省城来找人办事的吧？”
“是啊，大姨。”林昊一口一个大姨，又像祥林嫂那样把自己的悲惨的命运说了一遍。
“哎，天下没有我们穷人过的。孬好是读大学啊，孩子有志气，将来一定有出息。当了大官别昧良心，要替咱穷人办事。”
“大姨，师专出来就是当老师，还是在乡村当老师，就是孩子王，当不了官。”林昊苦笑着，看来城里人也有和自己父母一样，对外面的社会晕乎不懂的。
“孩子，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有呢，打谱找好住处再说吃饭了，不然流浪街头让警察当做盲流抓去就麻烦了。”
“那别出去吃了，你多交一元钱，我给你们下锅面条，连吃带喝的，省一点算一点吧。”
“那太谢谢大姨了，天下穷人是一家啊。”
两人热乎乎的把那锅面条吃了个干净，又拿热水洗了脚，躺在走廊的钢丝折叠床上。
望着窗外渐次亮起来的璀璨灯火，兄弟俩心里面一片忐忑和茫然。
“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办，我们怎么办呢。”家运哥忧虑的说。
“不行我就再复学一年，明年考个本科。”林昊意志坚定的说，在那一片水稻地的大队驻地读两年大学，他还真感到委屈。
不行，哥哥头摇的似拨浪鼓。“考上大学不容易，别说是大专，就是中专也要读啊，就是毕业后去火葬场当工人也比种地强啊。强子，你不在家不知道种地有多难啊，苛捐杂税交公粮，村提留镇提留，一年剩不下几个啊。我一个月工资三十五，我听说你们大学发的生活费就是三十九，比我工资还多，还有书读，就是上天堂啊。强子，就是在那北集委培咱也读，不就两年了，回去就是正式老师，一参加工作工资就一百多快呢。如果有机会又能力还可以继续往上爬嘛，你看好多镇长书记的都是教师出身。”林昊的小名叫强子。
“嗯，我听哥的。哥，你放心吧，我绝不会气馁，我要奋斗，我要光宗耀祖，为了咱们这个家族，我也不能放弃。”
“好样的，强子。不愧是古城中学的高材生。你将是我们林家的骄傲”
跑了一天的路，林昊听着哥哥的絮叨，进入了梦乡。
忽然一个人走过来，鬼鬼祟祟的样子，猛的抢过他手里攥着的书包，就跑起来。那书包里有他的入取通知书呢。
“哥，哥，”他声嘶力竭的叫，可是就是不出声音，睁着眼看哥哥躺在床上，
“哥，哥。”他还在拼命的喊，急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心脏嗵嗵的跳，自己都能听的见。
“强子，强子，”哥哥推他。他猛的醒了。
“强子，你做梦了。看，浑身的汗，还说梦话。”林昊看自己的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
“哥，通知书呢，我梦见被人抢走了。”
“没有，在这里呢。”哥哥从头枕下拿出书包。
“嗯，可吓死我了，”林昊喘着粗气，浑身是汗，脸色苍白。以前他也做过这样的梦，明明看着人在自己的身边走动，自己就是动不了身，憋闷的难受，有时被人追赶，有时梦到自己从山上掉下来，一直往下掉，怎么掉都掉不到底。心里很恐惧，胸口越来越闷，感觉快要喘不过气，可脑袋却很清晰，一直知道自己在梦里，还告诉自己要醒来，醒来就没事了。以前听老人门说这叫鬼压身，
后来每当他遇到不顺心，精神紧张的事都会做这个同样的噩梦，梦到他的入取通知书被抢走，为此他还去看了精神病医生、心理医生。医生说的头头是道，说是睡眠时枕头过高或睡姿不正导致颈部受屈、受压血流不畅造成脑缺血。要注意睡觉姿势，不要把手放在胸前，压在心脏上，不能仰睡，不能卧睡。可是他的噩梦还是照做不误。后来年龄大了，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也许这是根本的原因吧。只是他注意睡觉时，不要蜷腿，那样在梦中他就能跑的快，不被追上了。
“睡吧，有哥呢。”家运哥安慰他。
“哥，你对我真好。”
“强子，我相信你将来一定有出息，你是恢复高考后咱村第三个大学生了，你发达了，可别忘了你哥和你跑省城的事，不认你哥了。”
“哪能呢，哥，我当了官，先把你转成正式公办老师，也吃国库粮。”
兄弟俩睡不着，漫无天际的聊着。
外面璀璨的灯光依旧闪亮，像白天一样，难道那成排的路灯夜里也不熄啊，还是城里人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