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鹿尘理解他,这不是师父愿意挥霍浪费,而是不如此根本撑不下去。
与之相对,李延宗并未以内力取胜,手中的腰刀并无任何花里胡哨的刀气刀罡刀芒,只薄薄一层内劲裹着刀身,剩下全凭招式变化即可。
在某个时刻,他手中的刀忽然一变,不再是刀,也不只是剑,刀剑都局限不了其划过轨迹,以至于成了枪、戟等其他锐器。
然后再一变,不再只是刀枪剑戟这等锐器,刀背竟可砸人,算是棍棒锤棒之类钝器。
接着再一变,刀甩手而飞,旋转而回,竟然成了暗器。
鹿尘发誓,自己内心之中,绝对想要李延宗死上一百次,三十次挫骨扬灰,三十次灰飞烟灭,四十次魂飞魄散。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慕容复的武功令他感到敬佩。
普普通通一把腰刀,在李延宗手中,竟似已进入某种无法形容的领域,几乎可幻化成十八般兵器,从各种角度发起无法揣度的狂风骤雨攻势。
他很想说,这不过是因燕子坞有“还施水阁”,可修炼天下诸般精深武学,没什么大不了。
但这是外行人说法,鹿尘自己也练武,也已对武道有了初步认识。他非常清楚,世上九成九的凡夫俗子,即使给了他们神功宝典,也不见得能修炼到如何地步。
李延宗绝对付出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才情及精力,方能有此成就。
如果说丘处机的剑气剑芒剑罡是一道道张牙舞爪的光龙,那李延宗的刀光便毫无光华,成了黑暗中一抹吞吐的墨色闪电,上下游走,横切竖斩。
但这抹平平无奇的墨色过处,偏能庖丁解牛。无声无息之间,光龙的头掉了,爪子掉了,身子分成了两截,丘处机所做的一切成了无用功,那煊赫的气象也变成了笑话。
如此一观,鹿尘总算发现,先天之间,亦有差别。幸好,幸好还有追命。
“李延宗,看我!”
追命一脚飞来,势如轰雷。他偷袭也得提示,只因为这是围魏救赵,他绝不愿意用丘处机的性命换取李延宗的性命。
当然他也换不了,李延宗早在他提醒之前,先一步偏转刀锋,回头与追命纠缠。
丘处机性命就在刀下,似乎随时可取,又似乎差了那么一步,反正无论如何,绝对不远。但他不着急取丘处机的性命,按捺住阶段性胜利的渴望,只因这两人单打独斗,谁都绝非他的对手。
两人这般车轮战,不是有害,反而有利,李延宗永远可立于不败之地。而若急于求成,陷入前后夹攻,反会显露破绽,予人攻破自己的可能。
这是一种计策,也是一种耐性,更是一种冷静。
鹿尘从此选择中一窥其人性情,照应了此前的观察,李延宗的确以狼猎食的手法对待敌人,不留丝毫破绽,这或许才是真正历史上如狼似虎的大燕后裔慕容氏。他面色一沉,深感此人的可怕。
自穿越而来,如包惜弱、丘处机一般,再次有个前世所知的名字,打破了鹿尘的刻板印象。区别只在于,这次是个敌人。
树海安静,吹来了风,而他眯了眼睛,在安静中默念这一个人的两个名字。
李延宗,慕容复。
前世看书的时候,有一章名字叫做“老魔小丑”,毫无疑问,丁春秋是老魔,他和游坦之是小丑。北乔峰是大好男儿,他南慕容是欺世盗名、浪得虚名。段誉的六脉神剑大发神威,而他却连参合指都练不到家。
到头来,他疯了,也傻了,成了孩童口中的皇帝。
于是读者之中,有人说他可笑,有人说他可怜,有人说他可恨,但从来没有人说他可怕。
而现在有了,鹿尘非常愿意说慕容复的可怕。他可怕至可怖,可敬尚可畏!
在入夜之前,道观之中,鹿尘和丘处机共同制定计划,曾说过“上了山便下不来”的不吉利话。
其实他们对于如何杀死鳌拜,如何制造大乱,并不担心。
这场双方对垒,有三军壮烈,群雄如云。但这些人都不足为虑,三军乱成一锅粥,群雄成了群狗熊。
唯独山上这一场大战,到底能不能胜过李延宗,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确定,谁也不能不担心。
他一个人就是阻碍,他一己之力就是担心。
——独李延宗一人,力压三军,尤胜群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