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态度诚恳说:“其实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在确认一件事。”
沈行闻言问:“确认什么?”
姜茶一顿,轻抿一下唇。
她抬眼看着沈行,缓缓说:“确认——她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沈行吩咐助理把会议延迟到下午,又让泡壶热茶过来。
他请姜茶坐,等到姜茶坐好之后,自己才捡了侧面的单人沙坐下。
助理把热茶送进来又出去,沈行拿过茶几上的烟灰缸,摸过烟盒,一边从里面抽出一支烟一面抬眼问姜茶:“不介意吧?”姜茶点头,他才把烟叼在嘴里点燃。
沈行吸过几口烟,像心绪才能尽量放得平稳。
他中指和食指熟练夹着烟,垂眼弹一下烟灰,语气平静开口:“她很烦。”
六岁的沈行见到新搬家过来、五岁的陶然,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很烦。在他眼里,对谁都爱甜甜笑的陶然像个小傻子,尤其这个小傻子还爱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这种烦躁情绪变得更浓烈。
因为觉得陶然烦,沈行不爱碰到她,可是没有办法,住在一条小巷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从小天天打架,小巷子里的小孩次次被他揍哭,但没有用,下一次他们还是会来挑衅他。
那些小孩的家长没有疑问会偏袒自己的孩子,也会和他奶奶告状。每次有人告状,奶奶都会气得用棍子一边哭一边抽他,骂他不肯学好。他打娘胎里性子倔,像那些小孩挨打也不改,他挨打过后还是会把挑衅他的人揍哭。
他那种性格,不可能白白挨打,也会躲会逃,经常要躲到外面去。这种时候,可以说是他最容易碰到陶然这个人的时候。那是一个破落的小院子,杂草丛生,一般情况没人要去那里。
记得第一次在那个小院子见到陶然,她用兔子般的眼神看着他问:“小沈哥哥,你也是现在不能待在家里吗?”语气那么天真软糯。才五岁的陶然。
有一次,陶然问他:“什么是强||奸|犯?”
他黑着脸调头就走,揪出那个在陶然面前说这些的人,把那个人揍一顿。
隔天陶然低着头抹着泪和他道歉,一遍一遍喊他小沈哥哥。只是沈行自己也没有多在意,更难听的话听过无数遍,这种话算不了什么。
沈行感觉从自己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爸爸是个强||奸|犯了。在他爸爸判刑之前,没有和他爸爸去民政局领过证却先生下他的他妈妈,头也不回离开那条小巷子。
别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小时候更多凭一种直觉,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心里从来都有数。陶然那句话问得很无心,然而不迁怒也不可能会和她走得亲近。
后来又有一次,陶然问他:“做鸡的是什么意思?”他没办法和她解释得清楚,心里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这句不是好话的话,是那些小孩说她妈妈的。
那时,沈行不觉得他和陶然是一样的人。
但外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一个人的爸爸是强||奸|犯,一个人的妈妈出去卖,有这种爸爸或者妈妈的小孩,在外人眼里却属于一类人——都是需要隔离、不能接触靠近、玩在一起会学坏的。
沈行无所谓,他看陶然好像对这些也很无所谓。
他们慢慢长大以后,彼此都开始明白很多事情,不再需要张口问任何人。
沈行依然觉得陶然烦。
他们小学在一个学校,陶然会想和他一起回家,可他没有这种想法,次次都让陶然找不到他人。两个星期,她终于放弃这件事。
升到初中以后的他学会了抽烟,频繁的逃课,偶尔在学校见到陶然,从来不会去和她招呼。身边有一起瞎混的男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陶然家里的情况,胡闹着开很难听的玩笑,他总是笑笑不说话,觉得那和自己没关系。
读完高一,沈行不想再读书了。他奶奶那么大年纪,听他说不想读书,还能拿棍子抽他。只是毕竟年纪大,他躲起来轻松,真被抽到一棍子,也没觉得有多疼。
但还是继续上学,又去读高二。
高二才开学没过多久,有一天早上,他奶奶起来给他做早饭,倒下没有再起来。
这一次,他愿不愿意读书,真的没有人管他了。
办完奶奶的丧事后,沈行选择退学——家里根本没有钱,他该赚钱养活自己。
那一年,沈行十七岁。
他知道外地工厂会收他这个年龄的,买上火车票随便找了个厂子开始打工赚钱。
“十八岁那年,我正好回长宁一趟,要走的前一天,陶然跳楼了。”沈行狠狠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烟雾缭绕里看不分明他的表情,“就是那个时候,说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她和我是一样的人。当时我就一个念头,我不能不管她。”&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