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蒔站在一個小巷子裡,望著緊閉的大門,心裡第一次有了想退縮的心思。
她口中的老師名喚余若,是承德三年的旁眼,其實他本該是頭榜狀元,但他在殿試了直言不諱朝中諸多弊病,話鋒直指當朝天子。
那時的父皇還並未拋下朝政,同樣惜才,哪怕如此只是將狀元點為榜眼。
當時她才六歲,後宮還有其他年幼皇子,父皇對她不是很在意,或許是不知該給余若什麼官職,便給他一個少傅的職位,來教她念書。
因為幼時不得見人,她開蒙晚,老師便帶著她從最簡單的《三字經》開始,也正是因為她年歲尚小,老師時常會嘟囔起自己的懷才不遇,每到生氣時,更是對內閣那幾位朝臣意見頗大。
他以為自己聽不懂,但顏蒔現在都記得。
可惜後來,他批判朝政的摺子實在太多,動搖了不少人的根基,顏蒔記得當時父皇似乎是打算重用老師的,但最後確是老師被人構陷貪污,被父皇一氣之下削了官身,趕出京城。
余若只當了她三年的少傅,卻在走時將所有的藏書都留給了她,她永遠都記得老師臨走時看她的那一眼,像是悲愴又像是妥協,最後他什麼話都沒說,在她記憶最後,獨留一道落寞的背影。
等她再明白些她便知道了當時的余若為何是朝中的異端,為何那些對她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都能和顏悅色的內閣閣老,便對他冷眼以待。
因為他動了太多人的利益,而他身後更是空無一人,如此結果像是必然的,自他之後,朝中再無一人敢指摘朝政,父皇也一年接一年的憊懶,直到現在的宦官當道,顏朝早已是污水一片。
正當顏蒔準備敲門時,大門從裡面打開,門內出現一個小童,他警惕地盯著顏蒔問道:「你是誰,為何一直站在我家門口不走?」
顏蒔微頓,「你是如何直到我一直站在這裡的?」
小童指了指院子裡的一棵大樹道:「我在那裡看見的,就是因為你一直不走,我才下來開門的。」
顏蒔微微彎下身子問道:「這裡可住著一個叫余若的人?」
小童瞪大了眼睛:「你找我叔叔幹什麼?」
顏蒔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他道:「你把這個拿給你叔叔看,就說故人來找。」
小童接過顏蒔的玉佩,雖然不懂但還是乖乖地進去將玉佩交給余若。
顏蒔在外靜候,不知過了多久,大門復又推開,小童鑽出腦袋往外看,確定只有顏蒔一個人時才開口道:「我叔叔說了,要是你一個人來的,那可以進去,若是你身邊還有旁人,那他不見。」
第14章
顏蒔聞言主動側身讓小童往外看:「門外只我一人,我能否進去了?」
小童這才將半邊門打開,「請進。」
顏蒔踏進這座小院時忽然緊張了起來,數年未見,不知少傅可還記得她這個學生。
她身後的小童又跑到她前面衝著房內喊了聲:「叔叔,他一個人來的。」
然後突然就將房門打開,顏蒔站在門外朝屋內行了一個弟子禮,「先生這些年可好?」
「草民撐不起殿下一句先生,更受不起殿下的禮。」
余若看著門外的顏蒔,恍惚間又回到了在皇城的時候,只是這麼些年早已物是人非,他將手中的玉佩遞到顏蒔面前。
顏蒔接過他手裡的玉佩,其實她早有準備自己可能會吃閉門羹,少傅肯讓她進門便已經很好了,但她現在還是有些失落:「是我叨擾先生了。」
她其實早就應該明白,面前人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少傅了,可她實在沒立場說什麼,畢竟余若的一身傲骨盡數毀在了朝堂之上。
如今她能再喚一聲「先生」便算是了了年少時的遺憾。
正當顏蒔打算離開時,忽然聽見余若開口道:「殿下能親來江淮,是百姓之幸。」
顏蒔抬眼看向他道:「先生覺得我還有其他能做的嗎?」
「草民……」
「先生不必過謙,在我眼裡,您永遠都是當年的少傅。」
余若苦笑了一聲,他道:「殿下做得很好,無論是安撫災民還是其他什麼都做得很好。」
顏蒔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余若似乎是猜出她想說什麼,他放緩了語氣:「殿下還記得數年前的師生情誼,肯過來看望一番,如此便夠了。」
顏蒔愈發沉默,她拿著玉佩的手微微發緊,「我看了先生之前寫過的奏摺,先生覺得那些法子放在現在的朝堂還有用嗎?」
顏蒔的話讓余若心頭一顫,但也僅僅如此,「殿下自幼聰慧,這些東西,哪怕我不說,殿下也明白的。」
余若一番話便告訴了顏蒔答案,至此,顏蒔也不再多留,「先生若是有困難,可以去總督府尋我。」
數年前,是顏蒔目送著余若離開,數年後,便換成了余若目送著她離開,只不過他們離開的背影都是落寞的。
顏蒔走後,小童歪頭看向余若,脆生生地問道:「叔叔,剛剛那個人好像很傷心,為什麼啊?」
余若抬手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因為所想之事無法成真,因為想做的事太過艱難。」
小童懵懵懂懂地點頭,復又聽見余若似乎說了句:「已經太晚了。」
他聽不懂,但門外好像又傳來了敲門聲,小童拋下叔叔去開門,門外是經常來他們這裡的人,叔叔每次見他們,都會讓他自己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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