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她时,也是在漫天飞雪里。”无忧感慨着坐回来,抬头看了看秦愚,又看向了旁边的清弥。
清弥从离开时就有些恍惚,不似平时那样镇定。
“清弥师父在想什么?”
清弥抬头看了无忧一眼,然后叹息言:“贫僧惭愧,苦修数年,却于人世度化一人后开悟。”
“漫是你度化的第一个人?”
“是的。”
无忧沉默了半会儿,又道:“那师父又在感慨什么?”
“人间多歧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乃是天下幸事。”
“她有了新的奔头,总归是好的。”秦愚眨了眨眼,又道:“我们下一个要到达的地方,是燕阳。”
“燕阳……”无忧想起了一些过往,却晃了晃自己的头,没有继续说话。
“不知道燕阳,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赶车的牧昀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秦愚不曾接茬,眉头却又锁起来。
他想到了之前在五十里亭遇到的那一帮人,担心接下来还会遇到。
“不过我想,离开涂州前,先去见一个人。”
无忧想了想,才问:“是你那位舅舅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她。
秦愚苦笑着点点头,然后道:“可能要耽搁一些时间。”
“你要怎么见他?”
“想见也就见了。”
来到关押穆拉德的别院后,那些看守都认出了秦愚,因为严卫交代过,不需要拦阻秦愚,他们也就放秦愚去了地牢。
这里还和上一次来时一样黑暗阴冷,穆拉德依旧似鬼魅一般,坐在那堆砌的铁链之中。
秦愚沉默的望着他,一直等到穆拉德抬头,才算开口。
看穆拉德那更加疲惫颓丧的面孔,秦愚收回了“近来如何”四个字,而问起了之前穆宜岚救穆拉德的事。
穆拉德点了点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下去才道:“他没成功。这铁链,是大津最好的铁做的,什么剑都砍不断。”
“那你想回冬地吗?”
穆拉德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起秦愚,问他是要去什么地方。
“上京。”
穆拉德可笑的咧了咧嘴唇,感慨道:“有的人对刀山火海避之不及,有人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
“到处都是刀山火海,上京,和涂州没什么两样。”
“那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我想问你……”秦愚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母亲,长什么模样。”
秦愚的问题,让穆拉德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他那满不在乎的神色仿佛被一根绳忽然牵住,所有戏谑瞬间消失,而出现了满目的冷风凄雨。
“为什么……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却想起问起这个?”
“总要有人记得她,可,好像人们记住的都不是她。”
而是自己。
皇帝记住的是他对穆阿凉的憧憬,吴皇后记得的是自己相比于她,少的那些风姿,潭月记得的,也是自己在上京城中,风花雪月的诗酒年华。
没有人真挚纯粹的记住,那个穆阿凉。
龙族王女穆氏阿凉,纯粹的记住她的人,已经离开了人世,被万人唾骂,被后人嘲讽。
“她是长得最像母亲的孩子。”穆拉德的声音低沉,目光遥远,穿越了时间,一下就回到了年幼时,那白雪皑皑的冬地,那欢声笑语的游戏,兄弟姐妹齐聚一堂,没有决斗,没有幕臣,勾心斗角的角逐,野心勃勃的扩张,心惊胆战的害怕。
是龙也好,是魅也罢,他们在无涯大6的极北极南,却怖惧这南北之间,明明很孱弱的人类。
他们像灰尘一样,孱弱又繁多,生则为死,死而复生。
脆弱又顽强,蛮横又参差不齐,就像那野草!火烧不尽,风拔不起,越长越高,越长越要扩大根系!
无涯大6需要一个种族来做唯一的主人,而别的种族,又不敢离开生活了上千年的地方。
魂牵梦绕,只有“家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