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喜欢他,他便当自己是一人掌舵,视死如归了。”吴皇后抬眼看着眼前街道两边的灯笼,像连线的火珠,一直烧到天际。
“老七是个聪明人,不对……”秦愚笑着改口:“是个坚韧的人。他有头脑,有毅力,有抱负,这是很难得的。”
“你很慷慨,望远江不拘近塘,和你母亲一样,不是池中之物。”吴皇后好似惭愧似的苦笑:“阿凉娘子,本位有十几年没见过她了。
上京没有她一张画像,没有她一座雕塑。
还记得她刚到上京时,她的容貌,才华,傲气……那时她若出门去哪吃酒喝茶,那上京城都能万人空巷,她兴起的饰衣样,能叫整个上京城的淑女趋之若鹜。”吴皇后的目光里流溢着华光,好似望不可及,却又心驰神往一样的说着秦愚的母亲。
“她是连手帕上一个针脚歪了一线都不能忍受的人,一个郎君的柳枝都不愿接的人,却为了你父亲,收敛了傲气,甘拜下风。”吴皇后的目光渐渐暗淡,再次低垂隐匿:“她与二郎还有你父亲同时认识,但最后被你父亲的雄图大志、霸气威武所吸引,那时本位嫁给二郎有些年日,我看着他们三人在一起时,我竟不敢上前……
我深知我即不了阿凉娘子半分的。”
“皇后……”秦愚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我们王府被围住了,一直到解困那一天,二郎喝成一滩烂泥回来,倒进我怀里,说阿凉要嫁给陛下了。为了让我们一家活命,阿凉嫁给了陛下。”
秦愚皱着眉头,他恍惚的听着吴皇后说话,心境却不似刚刚一样平静了。
“你父亲嗜爱饮酒,也是娶了阿凉之后的事。
本位去看望她,正碰到喝醉的你父亲,本位跪在那里,听他问阿凉,心中究竟是二哥,还是守江。
阿凉只哭,却不说话。往日里高傲冷艳的阿凉娘子,如今却在那一方天地里,落泪无声的度日,论谁,都会心痛的。我问她为什么不逃走,她会飞,有那么厉害的幻化之术,她摇了摇头,指指肚子,她有了你。”
秦愚攥紧了拳头,他抿紧嘴唇,害怕眼下的泪水会不争气的流出来,这里是闹市,他怎么能在这里掉眼泪?
“后来阿凉生下了你,知道自己日薄西山,叫本位去见她。
那时候的阿凉,瘦的不成样子,哪里是刚来上京的那个被人称为仙女下凡的阿凉娘子了?”
是囚笼里的孤龙。那本该凌傲天地的龙,被世人的爱恨痴嗔困住了。
秦愚几乎要把牙咬碎,他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错认为母亲曾经也和父亲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吗?
错以为父亲很爱母亲吗?
错以为自己的降世,是带着无尽的爱吗?
原来都是囚牢罢了,若没有他,或许穆阿凉还能回到辽阔的雪原去,或许还能离开上京,离开让她变得不再是自己,越来越卑微的地狱。
“你知道你母亲同本位说了什么吗?”
秦愚顿了顿脚步,又跟上去,那双血红的眼睛,破碎无比的眼神落在吴皇后身上。
“她说,你父亲恐怕会对二郎怀有愤心,让二郎小心提防。
本位问她,为何不和你父亲解释,她摇了摇头,说没用,纵使她和你父亲说一百遍她爱的是守江,守江也不会信了。他只知道他用二郎的命换来了阿凉嫁给自己,便认定了阿凉在乎二郎比在乎她自己还要多。
可比起所谓名节,阿凉为了生下和守江的孩子,却能付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