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啊!三太子是朕手下的重臣,於三界,他恪盡職守,滿腔赤誠之心,向來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幾百年來立功無數,此番雖說是他行事莽撞,但你多少也要給朕一個面子。」
聽罷,太乙真人驀就鬆了口氣。
而這番說辭,其實太上老君早有所料,想要一命抵一命,讓其革除仙籍,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無論如何,他得讓這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目光略略一側,太上老君很是不甘心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天帝心中早已有了決斷,這便道:「褫職查辦,打下誅神檯曆五世輪迴之苦,老君可是滿意?」
聞聲抬眸,太上老君怒意再起。
鄺碧即將步入金仙之境,是他花了一千年心血細心栽培出來的,怎可能滿意?
「五世輪迴,於一個神仙而言不過就是五百年,待歷劫歸來,他仍舊可以逍遙快活,可老夫的碧兒那是一千多年修為付之東流,轉世投胎之後從此就是個凡人了,陛下不覺得這處罰太輕了些麼?!」太上老君擲地有聲。
目及他那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慟模樣,天帝沉默了會兒,妥協道:「那老君意下如何?」
「歷劫之前,先打入地牢,受七日雷電蝕骨之刑,我碧兒所受的折磨,他也必須得受!」沉聲回應,太上老君滿臉不容置喙。
旁邊太乙真人一聽,立時皺起了眉頭。
七日雷電蝕骨,不得弄成個殘廢,那屆時在凡間的日子還怎麼過?
內心又焦灼了起來,但他只垂眸靜立,未再開口。
沉吟了會兒,天帝承應道:「行,那便依老君所言。」
「來人,傳朕御令,將三太子押往地牢受七日雷電蝕骨之刑!」
所謂雷電蝕骨,乃天庭十。大酷刑之一。
不比天雷來得狠去得快,這種刑法會持續不間斷地用雷電折磨受刑之人,讓其承受萬蟻噬心般的疼痛,大多數人都會因難抗劇痛,在受刑途中喪命。
暗如黑夜的地牢里,一鼎碩大的結界罩在浮台之上,四周幽芒點點,宛若一條綴滿繁星的冥河。
電流一道接著一道如流水般沿著鎖神鏈淌落,將整座浮台照得忽明忽暗,像極了天地初開之景。
哪吒雙膝跪地,起初還一聲不吭,幾個時辰下來,已然忍不住發出低吼。
刺眼的電光將那張面容清雋的臉照得煞白非常,墨發散落在臉側,正喘氣間隙,又是一道電流襲來。
渾身抽搐不止,哪吒闔著眸,雙手緊握成拳,死死地咬住了牙。
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全然分不清晝夜昏晨,劇烈的疼痛讓他四肢逐漸僵硬,不知過了多久,嗡鳴的耳畔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三郎!」
那顆仿若被剖得鮮血淋漓的心率先顫了顫,哪吒恍然睜眼,艱難地抬起了頭。
高聳的台階上,兩盞庭燎照耀,清晰地勾勒出一抹水藍色的倩影。
她輕聲喚他,眉眼溫柔似春日裡和煦的清風,足以驅散這世間一切傷痛。
「青兒,你怎麼來了?」用神識回應,哪吒喉間哽咽。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她一定會很心疼的。
「我向天帝求了許可,每日可來看望你半個時辰。」梓菱答道。
「不必了,快回……」話未說完,又是一道氣勢凌厲的電流從空劈落,悶聲轟響。
神思渙散,聲音戛然而止,哪吒竭力壓住咽喉,才沒讓自己低吟出聲。
正顫。抖間,一股清澈的靈力注入了他的身體裡,帶著修復之效,遊走至四肢百骸,抹平了這些刺骨鑽心的疼痛。
知曉梓菱又在動用蓬萊的醫術,哪吒眉宇深擰,看向她道:「青兒,不要耗費法力,快回去!」
「我捨不得!」女兒家纖柔嬌脆的嗓音輕輕飄來,帶著哭腔,聽的人心頭瘀滯。
眼眸不自覺泛紅,哪吒隱在昏暗中深深地望著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將肆意噴涌的情愫悉數壓下。
「乖,長痛不如短痛,早些交代在這裡,便能早些下凡。」嗓音低啞,他沉聲勸慰。
許是覺得自己這樣做委實杯水車薪,梓菱緩緩收回了手。
沉靜對望,哪吒唇角扯出一抹淺笑,雖是蒼白,但也傾注了滿腹深情:「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幽暗的光線里,晶瑩剔透的水眸波光粼粼,梓菱艱澀地應了聲「嗯。」而後潸然淚下。
回到蓬萊時已是傍晚,山腰落日,雁背斜陽,蒼茫的雲湄徐徐向西流逝,待霞光隱沒後夜幕便降臨了。
竹煙波月,微風悠揚,羲和軒內燭光昱昱。
梓菱捧了一摞典籍,仔細翻查許久,抬頭問道:「阿蘊,當真就沒有法子能避開天庭耳目,將三郎從凡間帶回來麼?」
她本想使一出偷梁換柱,可琢磨了一晚上卻是仍舊無計可施。
放下手裡的占星譜,箬蘊搖頭道:「女君,神仙本就不能干涉凡人的命數,更別說三太子這還是被打下凡間受罰歷劫,您若是強行介入,恐怕會弄巧成拙啊!」
這個道理,梓菱自然明白,可她就是不甘心坐以待斃,眼睜睜看著他受苦。
闔上手中典籍,梓菱無奈地嘆了口氣,燈影打在她的眉眼上,暈染開一片濃濃哀愁。
沉默注視了會兒,箬蘊將桌上那碗燕窩木瓜湯推過去,輕聲道:「吉人自有天相,女君看顧好自己的身子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