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現代宅居人類的適應性還是無比強大的。
眼一閉一睜,來到這個陌生而古怪的世界,從震驚失神、滿腦袋漿糊、神經短路,到裝模作樣、陰沉著臉假借前身的「貴族」身份來喝退管家,陶舒陽只用了小半天的時間。
能讓陶男爵如此順應自然,接受自己身份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忠心耿耿(?)的管家,對男爵大人尊貴的身體關心過度,以至過於多事地請來了一位相當有名望的「醫生」。
當這位同樣穿著緊身褲,以墨綠色長袍搭配他那條騷粉色褲子,還梳著兩撇風騷翹鬍子的中年男人跟在管家身後,來到被穿越震驚得幾乎魂不附體的陶男爵面前時,陶舒陽當時並未立即意識到,這居然是一位「救死扶傷」的醫生。
直到這個色彩斑斕的男人,皺著眉頭打量他片刻,又轉頭和管家嘀咕幾句,從隨身的大包里掏出了一隻大陶碗放在地上,然後又掏出了一把尖刀!
「……我想,像男爵大人這樣的情況,放血應該是最合適的治療。」
「醫生」晃晃手裡的刀,從懷裡摸出塊布,擦拭了一下鏽漬斑斑的刀刃。
看著男爵大人瞬間瞪圓的眼,以及同一時刻變得煞白的小臉,醫生握著刀安撫地笑了笑,小鬍子翹起一個可愛的弧度。
也許是考慮到尊貴而稚嫩的男爵大人,對於疼痛的忍耐力,醫生思考片刻,還是順手把刀遞給了嚴肅的管家。
他又俯下身,從大包里翻了一陣,翻出一隻奇形怪狀,像是長頸花瓶似的玩意。
醫生展示著「花瓶」又長又細的彎頸,得意地向大客戶介紹:
「要是男爵大人怕痛,或者您也可以試試這個器具,這是我剛從聖城學來的醫術,把這個管子塞入患者的屁股中,用特製的藥水來清除腸道中的骯髒和邪惡,患者通常立刻就會感到肉-體的輕鬆,非常靈驗……」
陶舒陽菊花一顫,渾渾噩噩的靈魂瞬間被嚇得牢牢地附著在的肉-體上。
他像只尖叫雞似的,非常不貴族又異常堅定地向醫生,以及似乎對醫生極為讚賞的管家,發出了一聲振聾發聵的吶喊:
「不——」
老天保佑,穿越大神仁慈,讓他接收了身體的語言本能,以及零散的片段記憶。
要是以他當年英語六級四年都沒過的外語水平,今天估計就得上演菊花殘,滿地傷了!
「我現在感覺從所未有的好,葛利管家,送這位,這位醫生離開。」
鐵青著臉的陶舒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如何利用男爵的身份拯救自己可憐的身體。
男爵大人的意志,是不容違背的!
葛利管家嘟噥了幾聲,看看男爵大人的臉色,非常識相地拉著顯然因為受到輕待而不太愉悅的「名醫」先生,彎身一躬,匆匆退下。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火熱出爐的任伊卡洛。托恩(陶)男爵立即抓緊時間,趁著男爵大人的屋裡只剩下一個看上去就傻乎乎的小女僕的大好時機,他使出二十六年來積攢的所有社交技巧,搜刮著腦袋裡僅有的一點可憐的零碎記憶,和小女僕展開了親切會談。
「帕西?你叫帕西對嗎?」
「是的,大人。」
「這是哪裡?噢不,我是說,你是這附近的人吧?你家在哪兒?」
「是……是的,大人。」
「好吧,那你知道皇帝,或者說國王嗎?」
「不,大人。」
「行吧!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了……除了『是的,大人』『不是,大人』,你還會說別的話嗎?」
「是……不?是,不不,不是,大人?」
可憐的帕西一輩子都沒聽過這麼多問題,「病好了」的男爵大人完全把她問懵了。
問了半個小時,也許是一個?鬼知道是多久,陶舒陽只從小女僕嘴裡問出了極為簡單的幾條信息。
第一,這裡是「威蘭」城堡——只是這麼個讀音,帕西完全不識字,口音又重,只能聽明白這麼個音節,威蘭城堡是男爵大人的領地,這裡所有的人都是男爵大人的領民。
第二,老男爵大人不久前死了,任的陶男爵才成為了「男爵大人」,但他既不是老男爵大人的兒子,也不是兄弟,反正是有什麼亂七八糟繼承權的關係,所以他成了任的男爵。
至於究竟是什麼個親戚關係,小女僕帕西一臉茫然,根本弄不清楚——即使弄得清,她也沒法用貧乏的詞彙來表達。
第三,「帕西」是這裡一種蔬菜的根,一般用來煮雜燴湯。
說到雜燴湯時,帕西的眼中冒出了一種名為「憧憬」的光芒,用力吞了口口水。
顧不上可憐這個連雜燴湯都能流口水的傻丫頭,陶男爵抓緊時間熟悉環境。
穿不穿得回去是一回事,當前最緊要的,自然是絕不能露出「穿越」的馬腳!聽說中世紀的老外最愛做人肉BBQ,要是認定他是個「魔鬼」使者啥啥的,那待遇肯定不會比女巫們好多少。
緊張又惶恐的陶男爵舉目四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霉運。
哪怕是男爵大人的房間裡,也簡陋破舊骯髒得讓陶舒陽不忍心再看。
黑灰色陰冷潮濕到長出青苔的石頭牆面,窄小的圓形窗洞上用木條嵌著幾片閃耀發亮的彩色玻璃片,陽光透過它們照在牆壁上掛著的,陳舊卻勉強還能看出昔日艷麗配色和構圖的異域掛毯,毯子角落裡還有可疑的深褐色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