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宗行雍為什麼找他下棋。
宗家的人全部文能鬥倒每一任狀元,武能上山打虎。
殷臻懨懨盯著棋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受這種折磨。
不管輸還是贏,他厭煩棋局這類光費腦子沒有任何成效的東西。
院子裡風大,他腿上搭了毛裘還是冷,沒精神地走棋。
宗行雍天天來,他對涼州剿匪之事的打算不得不一推再推。
一大早起來還得和棋盤乾瞪眼,這樣的日子過了十日,就是泥做的人也該有脾氣。
黑子白子在眼前排長,殷臻雙眼直發暈,涵養脾氣拋諸九霄雲外。
沒忍住陰陽怪氣:「下官平日辰時三刻起。」
宗行雍一手還握著棋子,頭也不抬道:「本王請你去茶樓聽書。」
「涼州的說書人奇思妙想甚多,半月前本王進去討了杯茶……」他慢悠悠地走了一步棋,落子聲清脆。
「十分有。」
說書。
殷臻直起了上半身。
涼州茶館和京城中一樣,熱鬧非凡。
往來商旅風塵僕僕至此,討一杯茶水,聽兩句瑣事,再當作見聞講給家中妻女。
堂上醒木拍,驚走樹上雲鳥。
「今日——」說書人笑眯眯拖長調子,用一種殷臻在宮內不常聽見的,自成一派的奇特調子道,「今日我們說東亭事變。」
周邊有拉著小孩的素簪的婦人,有腳邊放著斧頭臨時歇腳的柴官,也有面露疲色塵土滿身的商人。
殷臻一一掃過他們,心中升起奇異感受。
宮中冷寂,掌權者高高在上,跪拜者自顧不暇,求富者奴顏媚骨。很久沒有人直視他的眼睛,和他說話。
殷臻視線偏移。
宗行雍面前放了一杯冷茶,和一疊花生米。
汝南宗家私宴如流水,光是一頓飯就要持續一個時辰,送到宗行雍面前的茶十位茶娘中擇最優。茶葉品種因時而異,沖泡時間和次數有嚴格要求,送至他面前時清香撲鼻。
殷臻忽然笑了一聲。
宗行雍掃了他一眼:「笑什麼?」
「笑我與王爺如今還有坐同一張桌的時候。」
「啪!」
醒木聲再次響起,堂下所有聲音都收進那一拍中。
殷臻手指在滾燙茶水邊緣輕輕地敲,不再說話,望向台上。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一句出來他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眼皮重重一跳,
「五年前攝政王一黨被揭發謀反,被壓入獄。這可就了不得了,天底下誰人不知汝南宗氏,此事一旦咬定世家必定大亂,民間不穩,國相失去桎梏更加隻手遮天,朝中不穩。怎得一個亂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