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猗闪身后退,摸出袖弩,对准近两丈高的穹顶。
这只弩是祝朗行送给谢无猗的大婚贺礼,她觉得小巧好用,出门前就带上了,没想到关键时刻真能派上用场。
在穹顶和巨石之间的缝隙中,有一个指甲大小的正随之旋转的圆孔,木鸢的轨迹看似杂乱,实际都是围绕着这一点,只不过旋转的圆孔会影响人的判断,也不知设计机关的人是如何把它们串联在一起的。
谢无猗射出弩箭,可巨石的度太快,她的箭打偏了。
此时,石壁上又飞出新的十二只木鸢,进攻范围更广,度更快。且在那支歪斜的弩箭的干扰下,花飞渡算漏了一只木鸢,数道银光竟凭空组成天罗地网,径直朝萧惟射过来——
谢无猗大惊,忙一个箭步冲到萧惟前面,可烛骨不在手中,她只能甩过披风,挡开这张密不透风的网。与此同时,萧惟反手一拉,将谢无猗牢牢抱在怀里,贴着墙扑倒在地上。
萧惟凌乱的呼吸落在头顶,谢无猗拼命挣扎,可他力气极大,又正压在她身上,谢无猗根本没法从他的桎梏中抽身。她紧贴着萧惟的胸膛,听着他宛如擂鼓的心跳,耳中血流急涌。
比起这个糟糕的姿势,谢无猗更恼火的是——他不要命了吗?
放她去拼或许还有希望,可他将后背留给越散越广的暗器,哪还有生路可言?
谢无猗几乎想直接开口喊花飞渡,让她不要管机关了,保护萧惟要紧。
可她张着嘴,像一条案板上的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张银色的网就像话本里的黑白无常,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萧惟的生命被夺走。
不行,他不能死,他一定不能死!
心念交错间,谢无猗抬手向萧惟手肘两侧一掐,萧惟胳膊剧痛,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压制她的力道。谢无猗探出头,见那张网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改变了朝向,直奔二人而来。
想起他们身上的匕,谢无猗不禁暗骂一声。
该死,居然是磁石!
怪不得能在空中转弯!
谢无猗的身体还被萧惟压着,花飞渡也来不及回防,所幸封达动作快,挥刀成花,将暗器吸附在刀背上,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此时,封达也看出了门道,便上前和花飞渡左右配合,减轻她的压力。
萧惟爬起身,幽怨地捂着手肘,敢怒不敢言。谢无猗来不及管他,她必须尽快解决这些木鸢。谢无猗不顾狂跳的心脏,一骨碌翻身站起,重新举弓瞄准。
可她已经失败一次了,还能成功吗?
指上的力量有一瞬间的迟疑,她的腕间忽然多了一只手。
谢无猗不解,萧惟只对她微微一笑,取过袖弩,果断扣动弩机。
弩箭准确无误地卡在正旋转到这边的圆孔里,木鸢立时像断了线的木偶委顿在地。面前一道原本严丝合缝的墙缓缓打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箭命中飞旋变的目标,谢无猗惊讶之余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在平麟苑,萧惟果然是在伪装。
谢无猗心底隐约浮起一丝惧意,萧惟这个人,她其实从没有看透过。
他收起的所有锋刃,总有一天会出鞘。
谢无猗定定地望着萧惟,双手慢慢垂落。萧惟对此浑然不觉,他微一挑眉,就像在说,你看,我也可以帮你解决难题。
在前几次危险中,他从来都是躲在后面,跟着她的脚步。现在,他终于也可以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作战了。
短暂地休息片刻,众人不敢耽误,忙走向下一个通道。
封达的头都湿透了,他缩着肩膀,整个人愁得像只苦瓜。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耷拉着眉眼跟在萧惟身后,现面前是一幅百鸟朝凤图,顿时想撂挑子不干了。封达不禁在心里盘算,如果能活着出去一定要让谢无猗请他吃一顿大餐,要二十年的好酒,现宰的牛羊肉,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鱼!
才在谢无猗面前表现过的萧惟步伐则轻松不少,他大略扫了一眼墙上的图案,就从腰间取出水囊,在谢无猗眼前晃了晃。
谢无猗一愣,他知道谜底了?他怎么知道的?
萧惟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鸳鸯图案面前,回身朝谢无猗伸出手。
幽暗的火光下,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恍若迷雾中的灯塔。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涌上心头,谢无猗的眼睛不由亮起来。
花飞渡教她习武,两人路数一致,也是磨合多年才得今天这般默契。现在,能瞬间读懂她的想法,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有第二个人了。
如春风吹开山谷里的百花,亦如朝阳唤醒沉睡的孩童。
被胸中涌荡的热流簇拥,谢无猗趋步上前,借着萧惟手臂的力量踮足攀上石壁。在她面前,是一只正在苏醒的大雁。她没有低头,萧惟也没有抬头,二人一起动了。
谢无猗把手中的火折子对准大雁,萧惟则将水囊中的水浇在鸳鸯身上。
鸿雁惊沙暖,鸳鸯爱水融。
不一会,百鸟朝凤图就从中间打开了。谢无猗扶着萧惟高举的手轻轻跃下,像一只迎风起舞的蝴蝶落在他的身边。
萧惟看着她,心口悸动不已。
她是否会离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他追上了她。
而且,他们心有灵犀,参透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