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猗面色不变,朝萧惟笑了一笑,“殿下,你该多信我一点的。”
萧惟眉头微皱。他不是信不过谢无猗,只是眼前这座静若坟茔的庄院太过诡异,他怎么忍心让她走在最前面,替所有人承担风险?
见花飞渡对此也没有异议,萧惟都快疯了。早知如此,他就该直接带人过来把江南庄推平了!
“花夫人也同意让她去冒险?”
在过去的无数次危机中,花飞渡无条件相信谢无猗的判断,如果谢无猗要求先行,必然是已经掌握其中关窍,她能做的就是替她周全。
于是花飞渡抿嘴道:“确实没人比她更合适。”
萧惟不禁瞪大双眼,谢无猗有些不耐烦,一甩披风下了最后通牒,“殿下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走。”
院中的尖啸声越来越大,萧惟被这莫名的威慑刺得双耳嗡鸣。他垂手默叹一声,终于妥协。
在谢无猗简短的安排下,她和花飞渡一头一尾,把萧惟和封达护在中间。
“跟紧我的脚步,多余的动作全都不要做。”谢无猗再次叮嘱,“一定跟紧我。”
四人并排站在门口的“鸟巢”处,谢无猗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地进了院子。她刚踩到一条缝隙旁,院门“轰”地关上,脚下同时传来金属棘轮转动的闷响。
石板摇动,谢无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萧惟下意识地想去拉她,可就在出手的一瞬间,他想起了他们在卧雪庄落入井中的情景。
谢无猗说过,想要破解机关就不能按自己的本能行事。
萧惟怕打乱她的节奏,只得咬牙收回手臂,目光死死锁在谢无猗身上。好在谢无猗身法灵活,她脚未离地,顺着石板打了几个晃,便好似有人固定住她的脚踝,帮她重新找到了平衡。
棘轮声停止,谢无猗终于站稳。
她向前迈步,踩在第二块石板中间,同时一挥手,示意萧惟跟上。
萧惟毫不犹豫地踩住谢无猗的足印,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正在踏入九死一生的险境。
他只记得要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会找到方向。
黑夜降临,他们没有点火,谢无猗只能凭直觉和记忆计算前进的方向。所幸在走了几步之后她已找到合适的落脚方式,轻易便穿过了院子。
谢无猗迈上台阶,春生阁的大门一下子打开,她没有迟疑,纵身跃进黑洞洞的楼阁。
就在一闪而过的错眼间,谢无猗看到了刻写着对联的木板与梁柱间那十分明显的,纤尘不染的鱼鳔胶。
一个,两个,三个……
花飞渡还未及进来,门马上就要关闭,谢无猗急甩烛骨卷住她的腰,花飞渡借着烛骨的力量一个侧身,堪堪避开合拢的门。
封达叼着树枝出了口气,许是这喘息声有点大,他后脑勺的方向立刻有了反应。
暗器!
谢无猗怕封达出手弄出更大的动静,忙和萧惟一把拽过封达,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反抗。封达惊魂未定,没想到自己这样身经百战的老手竟然也差点被钉在门上。他不由得一脸钦佩地看着谢无猗,指了指口中的树枝,表示一定听她指挥。
阁中尚有几束苟延残喘的微光,谢无猗料想这间屋子应该不会怕暗光,便左手翻出苍烟,勉强照亮附近的一小片区域。
和院子一样,屋里静得连根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得到。借着微弱的蓝紫色荧光,几人开始细细打量起四周。屋子里摆放着日常的书柜桌椅,上面虽有灰但也不是很凌乱,不像空置多年的样子。
没有谢无猗的指令,萧惟和封达都不敢轻举妄动。还是花飞渡走上前,去查看房间里最别扭的一处——摆在门边的桌子。谢无猗目光追随着花飞渡,见她正仔细观察着桌上的一对喜鹊烛台,顺着烛台,木头桌面上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花飞渡沿着痕迹移动其中一只烛台,棘轮的转动声再次响起。封达立即护在萧惟身前,可这次却不是暗袭,而是屋中书架从正中分开,露出了数级台阶。
沿着台阶向下,一个地下暗道正对他们敞开怀抱。
萧惟马上联想到范兰姝说的关押她的暗室,他望向谢无猗,却见她的表情十分凝重。
春生阁,十一道弯折的鸟形通路,开启暗道的烛台……
谢无猗左手的蓝紫色微光不停地颤动,她已经知道江南庄的机关要怎么破解了。
但这却是最令她恐惧的一点,因为设计机关的人并不想瞒她。
或者说,他就是在等她来。
为什么?
收紧的右手再次被萧惟轻轻牵起,谢无猗缓过神,见他正歪着脑袋投来探寻的目光。谢无猗摇摇头,紧跟花飞渡走下暗道。
直至走到开阔处,她才觉两人的手仍握在一起。
萧惟的手掌温热而有力,为她输送着源源不绝的能量。
谢无猗对他展颜一笑,抽回手站到花飞渡身边。
墙壁的凹陷里烧着几支火把,因此花飞渡也跟着点燃了火折子。但因为这里看上去太宽阔太安全,她也不知该怎么过去。
谢无猗朝花飞渡点点头,走到石室中央,穹顶的巨石忽然开始旋转,身后的石门落下阻住退路,四壁飞出十二只木鸢,互相配合着往谢无猗站立的地方吐出暗器。
萧惟心头一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谢无猗早已后仰身体翻转左手,从苍烟中甩出一排飞针,以极其诡异又无比精巧的角度卡住木鸢的翅膀,并用烛骨抵挡住了第一波进攻。
花飞渡立即明白了谢无猗的意图,纵身上前接过烛骨拦在最前面。木鸢行动受阻,花飞渡正好可以通过它们飞行的轨迹预判暗器的位置,给谢无猗争取破解的时间。
烛骨在花飞渡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在错综复杂的木鸢之间进退自如,挥出条条水痕,如天上划过的流星,盛绝古今,璀璨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