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应被烧死在万春楼的范兰姝出现在卧雪庄,纪离珠没有不在的道理。谢无猗自信满满地扬头看去,上面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然而这声音刚刚出,谢无猗面色倏地变了。
不是纪离珠。
谢无猗左手微动,刚要以苍烟相击,对方忽然不小心碰到一个罐子,里面的水哗啦啦地从上方沿着墙流了下来。
她扯过范兰姝闪身后退,只见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横坐在梁上,晃荡着左腿。
“王妃殿下,别来无恙啊。”
是他!
进京路上骗了谢暄的那对母子!
谢无猗心中一凛,怒意过后便是转瞬的迷惘。难道她全都想错了?
如果让范兰姝配合演戏的不是纪离珠,而是这个身份不明意图夺证的故人,那今日他们在卧雪庄的目的——
不好。
有人给她下套了。
谢无猗一心恼火于范兰姝的欺骗,急于踩着萧惟的踪迹寻真相,却忘了何茂良虽然是直臣,和褚家不是一路人,这卧雪庄最初可不是他建的。
京兆尹府、平麟苑和万春楼三次失手,褚余风已经下狱,褚瀚岂能饶过她?
谢无猗虽有意放褚瀚在外面布局,可如今的褚瀚已是笼中困兽,半点退路都没有,当然会对她下死手。
眼下又绕回了原点,褚瀚想借她的身份挑起风波,让何茂良在前冲锋陷阵。这名男子现身,外面是否已经布好天罗地网了?
“王妃殿下别着急走啊。”男子呵呵一笑,惹得谢无猗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在下小笛。怎么样,这份大礼你喜不喜欢?”
谢无猗面色如常,小指覆在苍烟上,右手牢牢握住烛骨。她一边关注着小笛的举动一边侧耳听去,外面并无埋伏的声息,只有——
“不用扶,本王……可以走!”
她顿时眼前黑,这个节骨眼上萧惟来做什么!
谢无猗仍抱有一丝幻想,但愿萧惟只是酒醉随便走走,千万不要闯到这间屋子里来,她可实在没把握把他和范兰姝都带走。
可怕什么来什么,下一息,萧惟已经推开了门。
“刚才那个红——”
萧惟的后半截话骤然噎住,漆黑的草屋里,房梁上坐着个歪七扭八的黑衣人,地上站着个蓄势待的黑衣人,墙角还蜷着个瑟瑟抖的红衣女。
“快出去!”地上站着的黑衣人焦急地朝他喊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惟一下子就清醒了。
“小猗?”
还不待谢无猗回答,小笛吹了个口哨,又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回自己身上。他从背后摸出一个火折子,轻盈地拈起,朝着谢无猗晃了晃,然后,随意地一松手——
谢无猗在小笛动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她来不及顾范兰姝,烛骨卷上萧惟的腰,将他扑出门外。
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草房轰然起火,火苗顺着墙壁蔓延,腾起茫茫火海。
在草房里倒油,这个王八蛋!
热浪直抵谢无猗的后背,她借烛骨的力量抱住萧惟,趔趄着逃离此地。然而四下里都是草房,火光迅连成一片,连生路都被淹没了。
看着紧紧护住自己的谢无猗,萧惟不禁梗住,“小猗你……”
“闭嘴。”
滚滚浓烟卷来,谢无猗烧还没退,连呼吸都觉得嗓子刺痛,哪有工夫分神应付他。她抓着萧惟的腰带,拼命在四散纵横的火龙中寻找出口。在众生平等的烈火面前,就算她有翻江倒海的能耐也没用。来不及再犹豫,谢无猗带着萧惟从火势相对较小的拐角一跃而出,藏在尚未被波及的大树上。
树木易燃,绝非久留之地。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得尽快想办法离开卧雪庄。
今日萧惟前来赴宴,自然不能就这么走了,谢无猗刚要替他寻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就听火场外传来家丁仆人的高呼。
“走水了!快来人,保护两位殿下!”
来得真快啊。
谢无猗倒吸一口凉气,身旁与她紧密相贴的萧惟默默握了握她的手。
病了这些日子,她瘦了,连掌心里的肉都少了。
谢无猗没理会萧惟的心思,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观察附近的局势。倏地,谢无猗余光注意到在熊熊光焰中,一抹打着火花的银光正疾飞来。
“小心!”
有火箭来袭,这棵树保不住了。谢无猗抱住萧惟,想也没想就闪身跳下,落在唯一一处没有烧起来的地方。
然而脚下一空,还没等踩实地面,谢无猗和萧惟就齐齐掉了下去。
这是一口枯井,他们被烛骨绑在一起,仅靠臂力挂在井沿上,堪堪稳住身形。树干断裂的脆响混合着火焰的噼啪声震耳欲聋,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力准备跳出枯井。
就在这时,头顶轰然落下一块已经烧红的巨石。谢无猗惊觉不好,忙侧倒留出空间给萧惟容身,可萧惟却本能地往后一避。他身材高大,谢无猗还没来得及叫他,就被连人带鞭拉了回去。
她忙挥出匕,想要扎在井壁上减缓下坠的趋势,没想到这口井竟异常地光滑,匕扎在上面只划出了刺耳的金属声,丝毫无法着力。
热浪再度扑来,谢无猗支撑不住,和萧惟径直摔向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