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井又窄又深,一路滑下来,两人的衣服都被擦破了。萧惟自下方与谢无猗紧紧相依,准备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缓冲落地的撞击。
方才向头顶砸来的巨石几乎严丝合缝地卡在井口,堵住了飞扬耀目的火焰。井下只有十分微弱的光,谢无猗听着滚落石子的回声,在确定接近底部后将烛骨往上一提。萧惟懂了她的提示,也同步调整好姿势,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二人终于跌落井底。
谢无猗被站立不稳的萧惟带动,此刻正以十分不雅的姿势趴在他身上,萧惟的一只手还托在她的后腰。许是着火的缘故,谢无猗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烤热了。她收起烛骨,利落地爬下来,耳边回荡的依旧是萧惟剧烈的心跳声。
她靠在萧惟身边,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萧惟也跟着坐起,下意识地去摸火折子,谢无猗听到他的衣服窸窣作响,忙一把按住他。
“枯井里不能点火。”
萧惟一愣,这才想起枯井地道常有易爆炸的气体,轻易不能见明火。借着上方唯一一点红光,他靠近谢无猗,哑声道:
“抱歉小猗,我……”
谢无猗知道萧惟是说在井口本能的反应让他们二人失去了唯一逃生的时机,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是我大意了。殿下没见过机关,我应该先提醒你的。”
机关?
萧惟一怔。难道谢无猗的意思是……卡在井口的那块巨石不是意外,这口枯井竟是个机关?
谢无猗本来也以为他们踩在井上,石块飞下来都是巧合,但当匕触在井壁上时她的心都要凉了。这是一处精心布置的陷阱,小笛既然费尽心思要置他们于死地,又怎么会留逃命的机会?
看不清四周,萧惟便试探性地碰了碰井壁,顿时被烫得缩回手。奇怪,外面大火才起不久,井底怎么就这么热了?
他的动作被谢无猗尽收眼底,谢无猗解释道:“殿下,我说了这是陷阱,这墙面是金属,大概是铜之类的。”
圆形的金属壁光滑如玉,根本无法借力,加上外面正燃着熊熊大火,温度升高会比其他地方更快,现在这口枯井就像是……
“殿下听说过五熟釜吗?用铜做锅,分成不同区域,生上火就可以涮煮不同食物,没有水的时候也可以做烧烤。”谢无猗自嘲地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殿下知道一会我们会变成什么吗?”
萧惟听她到这个境地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接了一句:“炭烤夫妻吗?”
谢无猗却低头陷入了沉默。
她刚寻到线索就被困在井底,这是天意吗?难道她真的要同萧惟一起炭烧火炙,葬身火海吗?
中渗出汗水,谢无猗早已分不清是热气的熏蒸还是对绝路的恐惧。
倏尔,一只温凉的大手拂过额头,将她的惊疑悉数抹去。
萧惟低沉柔和的声音响起,“这口井,你一个人能逃吗?”
谢无猗抬头估算了一下,目光微暗,“这里距离地面有六七丈高,我自己大概只有一二分把握,但……”
但加上萧惟,连这一二分把握也没有了。
他的功夫偏硬,很难从井下逃出,萧惟自然明白她的迟疑。他轻轻抱了抱谢无猗,如蜻蜓点水般握着她的手,果断地说道:“那你走吧。”
谢无猗心口猛地一震,不禁握住了左手腕。萧惟的手覆盖上来,将她一双手完整地包裹在掌心,“你出去找人,就说得知我出来寻欢作乐,一时气急才追来的。”
“我等你。”
井下昏暗,谢无猗在氤氲红光中凝望萧惟,那双眼睛沉静如水,也只有这样深邃的瞳眸才配得上他完美无瑕的五官。
一阵莫名的悸动如浪翻滚,没过她的头顶。
“殿下,你知道机关为什么会要人命吗?”谢无猗颤声道,“花娘和我师父都说过,机关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的每一道环扣都无法重复。就算我能攀到井口,能破开巨石,我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带你出去。”
萧惟依然看着她,一瞬不瞬,语气也没有丝毫的犹疑。
“没关系,你先走。”
谢无猗眼眶滚烫,一路走到现在,她怎么可能丢下他一走了之?谢无猗胡乱抹了把脸,将刚刚升起的水雾驱散开来。
算了。
要活就一起活,大不了一起死。
“不走了。”
谢无猗深吸一口气,机关终究是死物,她就不信这天下还有一点破绽都没有的机关。她站起身,冲萧惟扬头一笑,“殿下要和我试一试吗?”
萧惟听着谢无猗自信的口吻,手下不由再次分开她的五指,与她紧密相缠。
无法点燃火折子,谢无猗只能掏出匕,一寸一寸探井底的环境。果然不出所料,这口井不是规则的圆筒,在离他们跌下来之处不出十步就有另一条逼仄的通道。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岔道?”萧惟惊讶地问。
“我说是猜的,殿下信吗?”谢无猗一边探路一边道,“上面的井壁被改造过,最初挖这口井时就必然还留有不规则的边边角角。高手设计机关总会违背常理,比如殿下刚才的反应就是正常人会做的事,但破解机关却需要反其道行之,遇火不避,落脚不实。”
萧惟心中反复咀嚼着谢无猗的话,明明是他先牵了她的手,可此时在前面冷静解谜,主动带他一步步探寻生机的却是她。
死路又如何?能踩着她的脚印走下去,他甘之如饴。
谢无猗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道路尽头却有宽敞之势。她停住脚步,伸手探了探,觉这里更像被人挖过的类似矿洞的构造。
“草屋西南边六七十步是哪里?”
萧惟在心中丈量了一下,“大概是水榭最边上。”
话音刚落,他不禁怔住。
难道说他们落进陷阱,走着走着竟然绕回了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