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猗。
萧惟又忍不住贴上窗棂看她的背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偷窥这种小人行径居然会生在他身上。
他可是正人君子。
不过呢,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谢无猗了,百年过去,想想她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小猗,”萧惟临风自酌,又把酒杯举向谢无猗离开的方向,“好久不见呀。”
看在咱们有过命的交情的份上,我可能,确实有点想你。
一阵迟疑的敲门声响起,萧惟收回目光,懒洋洋地斜倚在椅子里。
进来的是一个身着丁香色薄纱襦裙的女子,现今并不流行的堕云髻堪堪挡住她的左眉。萧惟勾勾手指,示意她走上前来。
“叫什么名字?”
“奴家……紫……紫翘,来……伺候公子。”
她似乎紧张得要命,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回完话便要来给萧惟添酒。萧惟眉头微皱,坐直身体一把拉过她的手腕。他手劲很大,紫翘本能地挣扎两下,又立即顿住。她紧咬嘴唇憋着眼泪,脸涨得通红。
萧惟见紫翘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雪白的臂膀上还有几道伤痕,便如失了兴致一般板着脸问:“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吗?”
紫翘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地请罪,整个人抖如筛糠。
“要不我赎你出去?”萧惟松了手,暧昧地笑道。
“不,不要!”
紫翘额上青筋暴起,脸比窗纸还要惨白几分,“公子,您……想要我怎么陪您都行,可我,我不配让您赎出去……”
萧惟敛了神情,他探下身,用极低极轻的声音问道:“那褚瀚来赎你,你也不跟他走吗?”
褚瀚是兵部尚书褚余风之子,一听到这个名字,紫翘一个激灵,直接瘫软在地,连求告都不会了。
好啊,敢把手伸到他的地盘,在万春楼安插棋子,褚家干得漂亮啊。
还真把他当草包了?
萧惟冷笑一声,随手从怀中摸出一点碎银子,指了指紫翘的胳膊,“去买点药治伤吧,留疤了不好看。”
紫翘错愕地望向萧惟,眼底流动着千万种情绪。她刚要拒绝,萧惟却再次俯身,手指从挡住她眉毛的乌上划过,不带一丝温度。
“我不难为你,你今天来陪我喝酒,我什么都没问过你。”萧惟捏住紫翘的下巴,强迫她露出完整的面庞,声音骤寒,“明白吗?”
两行清泪从紫翘眼中滑落,她呜咽着答应了。
“这就对了。”萧惟满意地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他体贴地把瘫坐在地的紫翘扶起来,甩甩袖子离开了。
一出门,萧惟抬手遮住刺目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朝谢无猗离开的方向张望。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她早就走远了。
萧惟无奈地敲着脑袋,随口叫了一声。
“达达,走啦。”
回谢府的路上,花飞渡纠结许久,还是忍不住问谢无猗为什么肯管祝朗行的闲事。
“泽阳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像他这样喜怒出于胸臆的爽快人太少了,”谢无猗笑道,“安慰两句而已,无伤大雅。”
花飞渡定定地看着谢无猗,“莫不是祝老将军的缘故?”
什么都瞒不过她啊,谢无猗挽住花飞渡,这才说出自己的意图,“祝老将军在朝中故旧甚多,当初爹进户部时他也说过话,就当是还他一个人情,免得有人议论祝家家风败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两年前出事时,祝伯君也在邛川战场,负责俞军的后勤补给。今天搭上祝朗行这条线,万一能从中获知一些隐情呢?
“你呀,还是那个行侠仗义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官家小姐。”花飞渡伸手点了点谢无猗的额头。
谢无猗闻言,反而连声叹气,“行侠仗义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囚在金雀笼里,连自己都没法做?”她展开双手,歪头道,“花娘,你猜我是先病死还是先被困死呢?”
“呸呸呸!”花飞渡反手拍了她一下,“满口死啊死的,还真没个忌讳?”
二人说笑着回了府,一进门就现谢家的院子被大红箱笼塞得满满当当。
原来就在她们出门闲逛的这半天里,燕王亲自过来送聘礼并择定了婚期。除了常规的金银酒果外,燕王竟把自己名下的几个庄子都赠给谢无猗,说怕她的嫁妆准备得太仓促。
华漪去世得早,谢夫人又不可能提前给谢无猗置办嫁妆。燕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谢家轻视她。见他身为亲王却如此有情,谢宗义夫妇早已喜不自胜,连嘴都合不上了,哪里还会计较谢无猗穿着男装满大街晃悠?
谢暄给谢无猗念过礼单之后,便把一封龙凤帖交到她手中,“燕王殿下特地叮嘱,一定要你亲手打开这封书帖。”
玩心不小啊,敢在龙凤帖上做文章,真不愧是萧惟的兄弟。谢无猗心里咕哝着,十分恭敬地接过龙凤帖。可一见那上面端正有力的字,她就觉眼熟极了。
这不是萧惟留下的解毒药附带的说明的笔迹吗?
所以说,那位瞎了眼的燕王——就是萧惟?
竭力控制住抽搐不止的脸颊,谢无猗打开书帖,眼前再度一黑。
别人家的龙凤帖上都写“千金一诺,光生蓬壁”一类的吉利话,就算是不愿意遵循这些陈词滥调,好歹意思也都差不离。但谢无猗收到的这封书帖上只有一句话:
小猗,好久不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