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熏香绍缭,绥宁倚在贵妃榻上,伸手接过暗卫呈上来的情报。
李承煜的身家背景,她已悉数知晓,但她想了解更多,兴许能寻着些关于谋反的蛛丝马迹。
当年大相国寺的格善法师曾对先帝说过——
“公主命格奇特,乃天运所归,她此生得开预知三次,由小及大,上至国家。”
绥宁本以为所谓预知天命,不过是格善法师为保她性命而杜撰,可而今来看,大抵并非信口雌黄。
她确实梦见了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
但纵使如此,她也不能确定是否真就是第三次预知?
毕竟李家三代忠良,乃清流世家,李承煜身为李家子孙,又怎会背弃祖训,行大逆不道之事?
如是忖度,紧接着,绥宁落在白纸黑字上的视线蓦然顿住——
宣平十八年,北疆金沙滩一役,镇北军折损两万精兵,镇北大将军李豫及其二子被困埋伏圈,最终因寡不敌众而殒命……
缓缓放下手中信纸,绥宁神情微滞。
宣平十八年,也就是五年前,那会子李承煜十七岁。
所以,他们父子四人一齐上战场,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脑海中有一段久远的回忆逐渐清晰。
绥宁记得,那恰是外祖父一家被贬前夕,她在萧府的书房外听见了外祖父萧文笙同舅父萧鹤青的对话——
“镇北军兵败金沙滩,丢了两座城池,圣上竟不派人细查,直接将过错全都归咎于李家,父亲,您怎么看?”萧鹤青侃侃而谈,明显颇有微词。
萧文笙没答,负手沉默。
是以,萧鹤青继续直抒己见:“那场仗,乃潘文进做监军,此人狼子野心,谁知他会否从中作梗?”
“慎言!”话音甫落,萧文笙当即沉声警告。
年仅十二岁的绥宁出于好奇,此刻正扒在门扉旁,恰就对上萧文笙转头的视线。
瞧见她,老者面色一惊,连忙皱起眉头驱赶:“皎皎,上别处玩儿去!”
虽说贵为公主,但绥宁一向十分敬重外祖父,吓得立马缩回了小脑袋。
而今想来,她想要的答案兴许在那一日就已经有了眉目。
金沙滩惨败并非李老将军居功自傲,掉以轻心,而是潘文进刻意做局,想要他们父子的命,好以夺得镇北军的兵权。
先帝大抵心知肚明,但碍于潘家根基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便只能任其颠倒黑白,残害忠良。
而潘文进没对李承煜赶尽杀绝,一是觉得他孤立无援掀不起风浪,二是此人向当时还是太子的苏璟递了投名状。
出于对潘文进的忌惮,苏璟需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面对帝王问罪,李承煜并未辩解,反而向自己寻求庇护,所以在苏璟看来,李家对皇权果然是至死不渝地从一而终。
一个失去所有至亲的少年,骁勇无畏,锐不可当,可不就是一把用得最顺手的刀。
有些事情,如今一桩桩一件件联想起来,绥宁忽就有些豁然开朗。
潘文进之流大抵暗笑后生愚忠,可他哪里是愚忠,他什么都明白,如今看来,这人简直是在扮猪吃虎。
绥宁想,兴许最开始,李承煜还是对苏璟抱有一丝希望的,期盼他能惩处奸邪,为李家沉冤昭雪。
可苏璟并没有,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潘文进的女儿为后,且提拔其为大司马,位列三公之首。
什么精忠报国,义薄云天到底是化为齑粉,今上无良,那他便易主侍之。
夜风凛冽,刮得窗扉呼啦作响,雨势不知何时加剧,噼里啪啦砸落檐下,声势浩大。
房内烛影闪烁,绥宁抱膝而坐,满脑子都是兵荒马乱。
既然李承煜确实存在谋反的动机,那么这大抵真就是预知梦。
所以……她应不应该告诉皇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