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村办流水席,昨日就宣扬开来。天不亮,宋成家的大儿媳曾氏,组织着妇人们天刚亮就架好锅灶,杀鸡宰鸭,准备着待客。
今日到底是她家的喜事,刘氏换了身青色衣裳,收拾利索出门,妇人们看到她都笑着招呼,问她秀才公可起来了
宋刘氏压下出门前心底那点不安,笑道,“早起了,我家大郎每日卯时就起来了。”
曾氏哎哟一声,夸张道“怪不得咱们槿安考上秀才呢,这也太勤勉了。我家宋问那个傻小子,只要是不去私塾,哪天不睡到日头晒屁股才起。”
几个妇人哈哈大笑起来,连忙说,“你家宋问年岁还小,小儿觉多,过几年就好了。不信你问问长生嫂子,他家二郎是不是觉多。”
刘氏笑着点头,“婶子说的是,我家子安可能睡呢。”
“哈哈,我家宋问也十二三岁,不小啦。”
曾氏是个会做人做事的,一下把刘氏拉过来,“我不管了,长生嫂子家今日大喜,可要和我站在一起,让我蹭蹭喜气。”
“都是咱们宋家的大喜日子,我们同喜。”
妇人们说笑归说笑,辰时前蒸好了整鸡整鸭并一个猪头,新上任的族长宋成开祠堂,男人们恭敬地端着贡品进去。祠堂站不了许多人,除了族老们和今日主祭的宋槿安,其他人放好供品就退出去了。
宋成翻出有些年月的族谱,翻到宋长生那一支,在宋槿安名字后面添上一行小字,启盛朝十一年,中案,禀生秀才。
宋成心满意足,带着宋槿安祭拜,宋槿安看了眼放在角落父亲的牌位,恭敬地拜下去。
今日祭祖,宋长庚一家,虽然脸上无光,也不敢不来。宋举站在后面,和年轻一辈站在一起。宋问拍拍他肩膀,小声说,“宋举哥别丧气,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考,你看我不是也没考上。”
宋举侧头看他一眼,这小子读书向来一般,和他比,他还是要强一点。他轻声嗯了一声,算是收到他的安慰了。
宋举攥紧拳头,总有一日,他也要族长为他摆流水席,开祠堂祭祖。
祭完祖,半大小子们跑出去,第一个地方就是往厨房跑。今日厨房好吃的多,不偷嘴怎么行
“宋问你个臭小子,多大的人了,还带着弟弟妹妹来,你个有辱斯文的。”
宋问嘿嘿一笑,“斯文是啥,刘婆婆跟我说说。”
老太太啐他一口,“个浑小子,都滚”
宋问扬起手,“都过来,咱们去村口看看,咱们也不白吃,帮他们搭棚子去。”
“问哥,我们跟你去”
“都走着”
宋家村进村的路是特意修整过的,又宽又直,秋收的时候能让大家在上面晒粮食,办喜事的时候,一横排摆放两张八仙桌没问题。
村口大榕树下此刻热热闹闹,已经有隔的近的外嫁女,带着家小过来凑热闹了,顺便帮把手。
今日是个大晴天,虽说路两边有树遮阴,但是也遮不住这么宽的地方。大榕树倒是遮阴宽,不过就那么一棵,顶不了事儿。
热热闹闹忙活着,正午时分,从村口到村尾的大道上,已经彻底热闹起来了,本村的,外村的,说笑着,夸耀着。
石夫子下马车,石川、季越、孙承正几人也到了,孙承正吆喝一声,“真热闹啊,后日我家请客,满打满算也就三四桌。”
石夫子笑着道“一姓村,到底不同。”
宋槿安要迎客,把宋举和宋问叫上,还有另外两个宋家村的年轻人。
宋举目光游移,不敢看宋槿安,“你叫我去干什么,我家和你家”
宋槿安整理了一下衣袍,“就问你去不去”
宋问攀着宋举的肩膀,“那肯定去,槿安哥,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把宾客招待好。”
其他两个宋明和宋观都大声应下了,宋槿安不管别扭的宋举,见夫子到了,赶紧迎上去。
“学生多谢夫子拨冗前来。”
石夫子得意地轻抚美髯,“你是我教出来的弟子,该来,该来”
“让让,马车来了,让个路。”
“前头都是人,马车进不去了,大人,咱们在这儿下吧。”
孟县令也不端架子,一身常服从马车下来,他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间的宋槿安。他微微颔,这学子不错,乡下地方能培养出这样的人,也算人中龙凤了。
“学生宋槿安见过县令大人,未曾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孟县令和煦地笑,“无碍,本官巡视春耕,路过此地,听说你家办流水席福泽乡邻,特来看看。”
办流水席父母官大人来了,没想到有这样的福气。宋家人没想到,来此吃席的众人也没想到。
石夫子等人赶紧过来拜见,拜见完毕,宋家族老们邀请父母官入席,宋槿安请来石夫子,孙承正、季越、石川也被孟县令叫来,宋槿安自然也把宋举和宋问叫来陪坐。
孟县令是同进士,虽然考运差了一点,但考察他们几人学问肯定没什么问题,几番对答之下,孟县令笑着道,“宋秀才不愧是咱们沐城第一个小三元,学问扎实,再打磨几年,中举未尝不得。”
石川、季越、孙承正也被夸奖了两句,就宋举和宋问没得夸奖,孟县令只说让他们珍惜读书机会,他们双亲靠种地供养他们读书不容易。
宋举脸色一下白了,同桌的几位族老也听明白了,这是说他们学问不到家,劝学的意思。
和宋举相比,宋问很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他很有自知之明,只想考个童生就罢了,以后去县里找个掌柜的活儿就挺好。
孟县令听到宋问实诚的应答,只觉高兴,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及时止损,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孤注一掷更值得夸奖。
宋问傻笑一声,挠头,“当不得县令大人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