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然而還是沒能壓下被江俞徹底挑出來的氣焰,原本冷靜的表情都露出一絲猙獰之色。
「事到如今就別裝出一副大尾巴狼的樣子,讓人噁心。」
聞言,江俞挑挑眉,忽然笑了下,結果這一笑更是讓陳呈以為對方在嘲笑自己,緊咬牙關,才勉強喚回了理智。
「我就是討厭你,結果誰能想到你運氣那麼好,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都能毫髮無損,只是失憶了而已。」陳呈瞪著江俞,眼睛都瞪出了紅血絲,削瘦的臉龐充滿戾氣,讓人經不住瑟縮,江俞卻毫不躲避,冷靜的同他對視。
陳呈說:「你知道你媽是誰嗎?」
江俞不由得一愣,陳呈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對此只是冷笑一聲,微微揚起下巴,眯著眼睛道:「你不知道,因為你本來就是個!要不是我媽把你撿回去,你十幾年前就死在了孤兒院裡!」
「她為了你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拋棄了身為親生兒子的我,背井離鄉!你不知道我這些年寄人籬下是怎麼熬過來的,可你這個把我本應得的母愛奪走的人,又是怎麼對她的?」
陳呈回憶起折磨了他這麼多年的過去,語氣愈發激動,瞪著江俞的眼球周圍開始漫出紅血絲,表情猙獰,如同潛藏在黑夜深處的魔鬼,下一秒就要將江俞吞噬進肚。
「你被你的親生父母丟掉是理所當然的,只有我媽她太傻,傻得善良,才把你這個害人的掃把星撿回家當成寶!可你呢?!」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俞一瞬間感覺自己聽見了陳呈緊咬牙關時發出的細聲。
「安靜!」
因為動靜過大,惹來了守在外面的警員,對方推門衝著陳呈怒吼一聲,後者似乎被這一聲驚回神,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深吸一口氣,才得以平緩了些許心情。
但他依然眼神兇狠地瞪著江俞,試圖用目光撕碎他的衣服,剝開人皮,挖出他血淋淋的心臟,親自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江俞心中滿是錯愕,來時的平靜也被這意料之外的話打碎,他望著陳呈,不由屏住了呼吸,直覺對方後面還有更加重要的話,那是他所丟失的部分記憶。
「你卻讓她淪落成了癮君子!」
江俞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他不知道陳呈說的是真是假,也無從確認自己是否真如他口中那般罪孽,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臟須臾間被一樣尖銳的利器刺入,一通到底,就連呼吸都不由自主變得粗重。大腦就像被卡住無法繼續運行工作的齒輪,周身流動的空氣與時間都隨著齒輪一併停滯不前。
腦海深處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破殼而出,卻又遲遲無法突破那面不知名的屏障,最終一切定格在了那天忌日上,戚柏宥帶著他去往陵園時,墓碑上冰冷凜然的名字。
短短几秒,仿佛顛覆了一個世紀的時間,他從記憶中抽回神,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心的汗。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江俞深吸一口氣,說,「我現在還沒恢復記憶,你完全可以胡編亂造的騙我。」
陳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壓抑著幾乎要將人淹沒的怒意:「你可以不信,誰讓你失憶,誰讓你『無辜呢』?可我媽——陳苑和又做錯了什麼?」
他仔細觀察了下江俞的表情,發現對方的瞳孔幾不可聞地縮了下,他譏笑一聲,道:「江俞,你知道嗎?我到現在都想不通,她為什麼拋棄我,反而選擇了你這麼個非親非故的白眼狼呢?」
「為了你,她連命都搭上去了,可到頭來你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了,你說你不是白眼狼,難道是個棒槌嗎?」他嘆了口氣,將這些年深藏於心的怨恨、嫉妒與不甘,都留在了這間小小的談話室里。
假如他當初不是去參加唱歌選秀而失去試鏡,可能早就出道了。
陳呈望著江俞的眼神變得悠遠,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動了動嘴角,露出一個自嘲又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說:「江俞,我真羨慕你。」
……
那包煙被江俞留在了談話室里,臨走前他從裡面抽走了一根,神態冷靜,步伐穩健,走路姿勢比剛剛來的時候都要筆直,結果鑽進車裡,就發現在他進去與陳呈說話的那段時間裡,駕駛座上的司機變成了戚柏宥。
他愣了下,眨眨眼,不同以往見到人時的興高采烈,平日總是翹起嘴角的薄唇微微發白,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一句:「先生,你怎麼來了?趙叔去哪了?」
趙叔是送他來時的司機,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
戚柏宥在他上車的時候就看出他的反常,想必是陳呈在裡面對他說了什麼,眯了眯眼,也沒問,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回答道:「我讓他先回去了。」
「哦。」江俞後知後覺的點點頭,轉過頭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了。
戚柏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會,最後還是江俞轉過頭來說:「不回家嗎?」
「回。」說罷,他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同時踩下油門,驅動汽車融進了車流之中,被凍得有些僵硬的輪胎飛快從柏油馬路上滾過,將那點寒意碾壓回地面,重恢復火熱。
常年人海人山的城市哪怕步入寒冬,人流量與車流量也並未減少多少,因此在汽車駛過巷口時,還能看見有推車小攤正在賣東西,熱氣騰騰的豆腐花,炒的酥脆香甜的糖炒栗子,吆喝的老闆,匆匆而過的行人,以及路過快餐店,抱著父母大腿撒嬌要進去吃一頓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