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纪绣年别说打他了,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纪绣年接过藤条,神色依旧平和,右手高高扬起,在少年错愕的目光中,那根藤条直接有力地落到了他的后背上。
纪安扬闷哼一声,不小心没站稳,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
纪绣年淡淡看他一眼“起来。”
纪安扬咬着唇,他犟起来不肯说一句软话,硬邦邦地问“您为什么打我”
“我不能打你吗”
纪安扬低下头,跪着不肯起来,笑容里满是自嘲“养我这么多年,当然可以。”
纪绣年点头“好,你要跪着那就跪好了。”
说完她抬起手,手腕素白纤细,下手却干净利落,学跳舞的人对身体有很好的掌控力,下手轻重把握得很好,一下又一下。
江蔚看得着急了,想劝又不敢劝。
一连打了六七下后,纪绣年停下动作,静湖般的眼眸里不见波澜“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纪安扬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哪里来的火气。
明明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错,可是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如火山堆积,爆。
一直以来,他都被焦虑、自责和负重感压迫着,他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早逝,再加上自己是个身体不好的药罐子,在周响之前他甚至没有真正的朋友。
他被纪长宏说影响纪家的家庭关系,是个十足的负累。于是他选择回到段家,可是他不开心,他恨死那个虚伪的家了。
他开始口不择言“你当然要生气,养只宠物跑了你都得生气”
这话实在是不像话,听得江蔚都上前一把拍他肩膀“说得什么浑话快跟你妈道歉”
“大哥,你让开。”
纪绣年倒是没有生气的样子,平静地看着他,一抬手又抽了下去“我以前当然不用打你,可是你现在心歪了。”
纪安扬低下头,还在嘴硬“对啊,段家多有钱,我读什么书,我回去继承家产好啦”
“你不想踏踏实实努力,只想一步登天”
“对啊,不行吗,我是段家的儿子啊”
纪绣年不说话,又抬起手抽了两下,看到他疼得冷汗直冒,忍着不转头,眼眸里雾气积蓄,目光却依旧坚定“你是宠物我没养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宠物。你现在跟我姓纪,你现在是我的儿子。我不松口,你哪里都不许去。”
最后一下子,纪安扬衬衫烂了,背上是一条条红印。
纪绣年眼睛已经红了,皱着眉头,却还是没停下动作“听到没有”
少年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因为她说的那些话。
江蔚注意到纪绣年说话气息不稳,一把扶住她“怎么了,快坐快坐,是不是心跳又加快了”
纪绣年摇头“没事缓缓就好了。”
纪安扬忽然慌了,从地上爬起来“妈您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您别生气”
纪绣年红着眼睛看着他,泪光闪烁,说话断续“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我只是希望你走正道,堂堂正正做、人。”
要不然她怎么对他的母亲交代呢。
纪安扬低头抹了把眼泪。
这顿打,好像终于把他所有的拧巴都抻开打散了。
他低下头认错“我错了。先,我不该不说一声就回段家;其次,昨晚我不该不接你们的电话也不回短信。最后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
江蔚忍不住笑了下“这孩子不是你生的,但是也太像你了,说话的口吻。”
纪绣年情绪渐渐平静,心跳也缓下来“安扬,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别总想着乱跑了好吗”
少年哽了一下“我小时候,您很讨厌我,有时候一天也不跟我说几句话。”
江蔚拍了拍他顶“你妈妈那时候遇到一些事情情绪很不好。原谅她好吗”
“抱歉”纪绣年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我当时有些浑浑噩噩,忽视了你。但我从没有讨厌你,相反的,我很谢谢你。”
“我、我还一直生病,总给您添麻烦”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你给我的生活带来很多改变。”
她亲眼见到母亲的悲剧。父亲嫌母亲麻烦,嫌她拖累,所有的感情在日常的琐碎里磨成了细节,仿佛生病是可耻的。
于是她也害怕别人的看法,也害怕被自己的爱人抛弃,不敢想象自己以后也会生病的可能性所以她从未跟周琅说过她的家族病史,这让她至今仍觉得自己当年愧对于她。
后来她带纪安扬去医院,辗转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