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叹了口气,心头暗忖——
果然,他之前的话还是说早了——说什么孩子还是很好养云云;但现在看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处在人嫌狗厌的阶段,好奇心旺盛到极点,看什么都感兴趣,听到什么都想下意识模仿……
育儿不易,赵政叹气。
但幸运的是,总体上看,相比大部分的孩子,赵智要听话得多。
赵智透明的身形也和赵政一样靠在车厢边,片刻后,赵智悄悄开口道:
“父亲,这里的人们……好沉默啊?”
闻言,赵政看了一眼电车上的其他人——大部分都是穿着黑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穿着职业装、妆容已经有些黯淡的女人,还有一小部分已经头花白,闭着眼睛形容迟钝的老人。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上的电话,有的呢,则望着扶手或者车厢的墙壁呆。
身着职业装的女人们妆容已经黯淡,眼线晕开淡黄的痕迹,让她们的脸都变得憔悴起来。
电车上没什么人说话,只有几节车厢中偶尔传来像是高中生的讨论声。
疲惫、低沉的氛围在电车内弥漫。
赵政收回视线,想了想,淡然地说:“正常。”
赵政在意识中的声音显得低沉而磁性:
“现在已经是12月了,那场大衰退已经逐渐露出雏形,日本这辆高运转的列车即将要脱轨了。”
“大衰退?是指经济倒退,失业率上升,人们的储蓄和消费水平都急剧下降吗?”
赵智问道,这在它的智库中有相关记载。
“是也不是——”
赵政靠在车厢上,眼睛微眯,回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人们,良久,赵政才开口道:“大衰退是——”
“像我们今天的看到的那位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她要独自赡养一个孩子和维系店面的高额租金,在此前,她的每次‘工作’收费六千日元,而到现在,她的收费降到了四千五百日元。”
“像我们今天乘坐的出租车,那位司机大叔估计是将他的半数身家投到承建产业的股票上了,在此前,这支股票能让他挣得盆满钵满,让他能定时给出租车做保养——”
赵政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了出租车有做保养这一点;
“但此后,承建产业的资产负债表就会因为资产价格暴跌陷入技术性破产的境地,大叔如果不能及时撤出他的投资,那么他手中的股票就会沦为废纸,他的半数身家或者更多就会折损其中,大叔不仅没办法给他的车保养,还会面临更大的问题——”
“因为这场大衰退不是仅仅波及承建产业,而是绝大部分日本企业。当日本这辆列车已经运转到最高度时,回过头来,却现他的人民拿出半辈子的薪水也没办法在东京买下自己的容身之地,呵,或许连自己的墓碑也买不起,自然也没办法消化那些企业家们鼓吹的资产泡沫,然后——”
“【砰】”
“泡沫破裂了,于是列车也坠毁了。”
赵政黑沉的眼眸低垂着,“当列车坠毁之后,就会出现你说的那些问题,企业裁员降薪,人们必须拿出更多的储蓄来应付他们的开支,不会再有人去乘坐昂贵的出租车了。”
“赵智你还记得,今天那顿下午的餐食多少钱吗?”赵政忽然问了一句。
赵智想了想,开口道:“一万两千日元。”
赵政嗯了一声,声音冷淡道,“是的,那样一顿餐食,是勇辉妈妈三天的‘收入’。”
赵政又问:
“那你还记得夜郎轻一送的打火机吗?”
“……记得,45万日元。”
“那是我们现在居住的租室一年半的租金。”
赵智沉默了。
赵政嘴角涌现一个弧度,但没什么笑意,“这才是大衰退啊,最先感受到寒风的永远是普通人。”
十几秒后,赵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赵政也不强求现在的赵智去明白自己所说的一切,现在的赵智的灵性只不过相当于一个小孩子罢了,即使是个有些“聪明”的小孩子,也很难明白人生中碰到的诸多事宜。
赵政靠在电车的车厢内,静静地观察和八十年代末日本东京民众的生活百态,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就像赵政不仅充当了观察者的角色,也充当了演员——
对,仅仅是个演员。
即使住在狭小的一居室,即使独自一人生活在东京,赵政也不敢言自己真正体会到了东京普通市民在时代浪潮下的真正感觉。
【哐哐哐】
电车的轮子运行在轨道之上,因为周遭环境安静,轮子与轨道的摩擦音显得更加突出,在电车行进的声音中,雾气染上了两边的透明车窗,让一切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