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潜明白,皇帝是考虑此案可能牵涉颇深,拿他这位宰相放在范东麟后面,范东麟办起案来就方便多了。
从大殿出来后,吴潜和范东麟在朝房见了一面。吴潜告诉范东麟,皇上的旨意已经下了,让他放心大胆去查。吴潜提醒他,打蛇打七寸,让范东麟找到关键。
一路上,范东麟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两个字“七寸”。范东麟耿直不假,但一时间还是想不到关键所在。
回到府里,他立刻找来了莫如深商量对策。他把今日朝堂上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莫如深听了,暗自欢喜。他和文云孙定的计策奏效了,皇上果然知道了。
范东麟问:“吴大人让我们找七寸,可范某愚钝,不知七寸之所在。莫大人,可有高见?”
莫如深说:“回范大人,以卑职愚见案情之关键在于落实童谣中所说的官员谋私之事。以卑职所知,临安近郊十余里的李家村便有此类事件生。”
范东麟脸上露出了些许喜悦:“莫大人,对此已经有一定了解,范某就放心了。”
莫如深补充道:“生在渔杭县的程氏灭门案也与屯田谋私有关,程学功一家被灭门,田契记录被修改,渔杭知县赵丙南自陈罪状,而后被灭口,节级陈立山逃跑。而后在城南土地庙现陈立山,他已经重伤,不能说话。陈立山死后,此案已经死无对证了。卑职本想继续彻查,无奈——”
范东麟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怕查到不想查的人吗?”
“何人?”莫如深反问道。
范东麟嗫嚅着,没说话。
莫如深义正词严地说:“事实不容歪曲,真相不能掩盖。人人生而平等,不是位高权重就能鱼肉百姓了。”
范东麟忍不住拍案叫好,有些羞惭地说:“当时,范某也认为事有蹊跷,最终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说来万分羞愧,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彻查。如果莫大人愿意相助,范某不胜感激。”
莫如深很感动:“如深愿意。”
范东麟站起来,深施一礼:“请受范某一拜!”
莫如深赶忙站起来还礼:“范大人万不可如此,如深承受不起!”
范东麟激动地说:“受得起!范某惭愧,以为你与——”
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了。
莫如深猜到了他的意思:“莫非您以为我与贾似道有所勾连?”
范东麟愣了一下,尴尬地说:“正是。”
莫如深有些无奈:“很多人如此以为,偏偏我又无法解释,因为如深确实是因为贾似道的推荐得以提拔的。”
范东麟点头道:“范某明白了,莫大人切勿再提,否则范某便羞惭万分了。”
莫如深平静地说:“如深本是一介平民,如今的官职不过是皮囊。即使有一日,脱下了官服,也不过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有何惧哉?”
其实莫如深想说自己是一个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的人,可又怕解释不清,才说了上面那番话。
“莫大人高义,令范某钦佩!”范东麟大受感动,但又提示他,“此案恐怕牵涉甚广,恐怕会牵连到贾似道大人。”
莫如深想了一下说:“我知道,屯田是贾似道在京湖制置使的任上所创,查办屯田谋私,恐怕会影响他的官声。”
范东麟摇摇头:“非也。”
莫如深一愣:“莫非还有其它事情?”
范东麟略显神秘地说:“既然莫大人襟怀坦白,范某也就实言相告了。”
莫如深说:“范大人请讲。”
范东麟说:“本府虽是临安府尹,但屯田之事并非由临案府办理,而由两浙都转运使苏琦办理。两浙都转运使虽是五品,但手握实权,是一个肥差。如果没有背景,他焉能兼管两浙富庶之地的农田赋税?”
莫如深知道,苏琦是贾似道一手提拔的,看来这件事情很可能与贾似道有关。
莫如深问道:“难道与贾似道有关?”
范东麟轻轻点点头:“想来如此,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童谣传播的这段时间,莫如深也没闲着。他已查明杜永福确实是两浙都转运使苏琦的妹夫,苏琦又是贾似道的心腹。由此看来,贾似道与案件有涉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范东麟看他一直在沉思,不禁问道:“以莫大人所见,咱们应该如何查起?”
莫如深沉思了一会儿说:“查苏琦的账目和屯田记录是避无可避的,我们必须要查,但证据应该被处理了。”
范东麟问:“如此说来,咱们就不查苏琦了?”
莫如深摇摇头说:“一定要查,还要大张旗鼓地查。”
范东麟很好奇:“却是为何?这样,岂不是徒劳无功了吗?”
莫如深解释道:“以卑职愚见,我们分两条线来查,一明一暗。”
范东麟不解地问:“何谓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