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和罗红缨急忙把他搀起来:“起来说话,切勿如此!”
梁二重新坐好,稳了一下心神,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梁二家中本有五口人,除他之外,还有6o多岁的父母,3o多岁的妻子和13岁的儿子。
家里本来有4o多亩地,夫妻两人正值壮年,再加上身体健康的父母帮衬,日子过得不错。
然而就在去年,朝廷的屯田令下达后,地方官吏以权谋私,大大损害了村中百姓的利益。
其办法与程家被侵害类似,无非是降低屯田补贴,虚报田地数量据为已有,将良田降级评价却按实际产量收粮等。
如此一来,梁二的4o多亩地也在被侵占之列,出面占地的人就是那个杜永福。如果梁二仍想耕种,必须将地卖给杜永福,成为他的佃农。梁二不愿意,屡次遭到杜永福的威胁。
今年夏收之后,收成却不足以交纳朝廷的岁粮。梁二又想继续种原来的地,只好把原来的房子卖掉,所得的银子抵作欠粮的款项。
一家人不得不收拾了一下这个荒废的院落,暂时住了进去,艰难度日。
梁二心中不愤,想去告状。杜永福告诉他随便去哪儿告,他上面有人,不怕梁二告。
本来梁二想到临案府告状,听了杜永福的威胁,又不敢去了。梁二在临安打听多时,不清楚到那个衙门去喊冤。
机缘巧合,梁二遇到了文云孙。文云孙在渔杭县听说了程氏灭门案的原委,现在又听说了梁二的遭遇,文云孙悲愤不已。
文云孙听说莫如深做了临安府的推官,也听说了程氏灭门案不了了之。
他想帮梁二,还是想找莫如深,但对莫如深在程氏灭门案里的所作所为很寒心,故此才以诗句讽刺和质问莫如深,把莫如深引到了李家村。
听完梁二的叙述,莫如深问:“这个杜永福到底是谁?”
梁二说:“杜永福是李家村保正,李家村16o余户的人口税赋及附近的千亩良田均归他管理。”
莫如深似乎明白了:“原来他竟是李家村的保正,怪不得如此嚣张!”
梁二略显沮丧地说:“恐怕不仅如此,他口口声声说朝中有人,恐怕是真的。”
莫如深也曾听杜永福的手下提过舅老爷,于是问:“杜永福的夫人是哪里人氏,她娘家还有什么人?”
梁二想了想说:“好像姓苏,至于她娘家有什么人,小人就不知道了。”
莫如深一怔,京城官场里姓苏的官员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两浙西路及两浙东路都转运使苏琦。
按照杜永福及其手下的口气推测,所谓的舅老爷一定是一个朝廷大吏。杜夫人的娘家姓苏,杜永福有一个背景深厚的内兄弟。
苏琦官拜正五品都转运使,不仅姓苏,还正好管着两浙的赋税钱粮之事。苏琦手握大权,为自家人谋些私利,当真是很方便。
文云孙见莫如深半天没说话,问:“莫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莫如深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说:“我在想杜永福的后台,那个所谓的舅老爷是谁。”
文云孙仍是一副少年心性,直言不讳:“他的后台一定是手握重权的大吏,不知莫大人敢不敢继续查下去。”
莫如深看看他,笑了一下:“当查则查,但恐怕不是很好查。我只是一个区区从六品,不是我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文云孙问莫如深:“难查就不查了,这些无辜百姓怎么办?”
莫如深点点头:“要查,但以我们的力量而言尚显不够。”
文云孙明白了他的隐忧:“你是说找更大的衙门或者身居要职的人出来查案。”
“正是。”莫如深说。
“莫非你已经知道杜永福背后的人是谁了?”文云孙问道。
莫如深不得不佩服文云孙小小年纪,其才其智处处透着少年人的锐气和成年人的老成。
莫如深想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们,但又怕他们鲁莽行事,丢了性命。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他犹豫了一下。
文云孙看出了他的犹豫,义正辞严地说:“律法不行,则江山不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就不信,让皇上知道了,他会置天下黎民于不顾!”
文云孙的义愤之情溢于言表,说完话他使劲挥了一下袍袖。
看着他的样子,莫如深由衷地赞叹,同时文云孙的话点醒了他。
是啊,如果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可能会有转机。毕竟屯田是国策,官员损公肥私事关国运,皇上岂会无动于衷?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把民意上达天听,然而如何实现呢?莫如深在屋中来回踱着步,忽然他站住了。
莫如深盯着文云孙透着些许英气,又透着些许稚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