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玉看完,大喜过望:“这便好了,如深兄此去可以结案了。”
“可以结案了?”莫如深不明白郭明玉何出此言。
“怎么?莫非不可以吗?”郭明玉反问道。
莫如深说:“人做事需要有动机,作案也是如此。请问郭大人,陈立山为什么要嫁祸赵丙南,为什么要杀赵丙南灭口?”
郭明玉有点急了:“如深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莫如深一愣:“明白什么?”
郭明玉站起来,在花厅快踱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他说:“如深,你现在是从六品的京官了。京城官场复杂,你不能一条道跑到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莫如深还是不明白:“郭大人的意思是?”
郭明玉真急了,直接说了出来:“赵丙南已经承认了所有罪行,陈立山也承认嫁祸和杀人两项大罪。案子到此为止,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欢喜?何人欢喜?是你,还是我?”莫如深问道。
“你不该欢喜吗?初任新职,破获大案,这是多好的开门红!”郭明玉用手指敲着桌子说。
莫如深看看越来越激动的郭明玉,说:“初任新职尚可,破获大案从何说起?案情仍有——”他本来想说仍有疑点。
郭明玉打断了他:“如深,你怎么就不开窍呢?这个案子牵涉颇广,再查下去——”
他看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继续说:“再查下去,我恐怕你会惹出惊天大祸来。到时候,恐怕贾大人都救不了你。”
莫如深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他认识到了案子的严重程度,也想到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更何况还有可能连累贾似道。
莫如深虽然不愿与贾似道为伍,但自己这几年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与贾似道有很大关系,这是近人皆知的。
不管莫如深承认与否,贾似道都是他的伯乐。他不喜欢贾似道,但也不想连累贾似道。
郭明玉看到莫如深沉默了,明白他的话入了莫如深的心。
他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如深,你我皆是贾大人拔擢的,我当然不希望你出事。”
莫如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说:“你可知道,屯田之法是贾大人在京湖制置使任上取得的政绩,颇有成效,因而积功,官至户部侍郎。程家灭门案因渔杭县屯田而起,你再查下去,会把屯田的积弊扩大。这便给了史家攻诘贾大人的口实,贾大人出事了。你我皆被牵连,你可曾想过?”
莫如深就像胸口被重击了一下,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本就出身于现代,不牵连他人这是职场的基本规则。直击案件真相的决心此刻真的动摇了。
莫如深弱弱地问了一句:“我还去渔杭县吗?”
郭明玉久历官场,一听就知道他已经说动了莫如深。
郭明玉劝他:“如深老弟呀,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偏远小县的县尉了,行事切不可横冲直撞了。渔杭县当然要去,把事情处理好。”
莫如深说:“我即刻启程。”
郭明玉满意地点点头:“我听说贾大人即将改任刑部左侍郎了,他打算调你作刑部郎中了。他打算亲自提携你了,这是多大的荣耀。你年纪轻轻,刚任京官,即由从六品升成六品了。我熬了十几年,才是个五品官,老郭拍马也赶不上你了。”
莫如深完全领会了郭明玉的意思。贾似道改任刑部左侍郎,根基尚浅,需要用会破案的自己人,而莫如深是最佳人选。
在此关键时刻,贾似道当然不希望出事。莫如深尽早结案,对于贾似道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就是郭明玉来此的目的。
莫如深昏昏沉沉送走了郭明玉,失魂落魄地骑着马,与彭一起赶往了渔杭县。一路上,他几乎没有说过话。
到了渔杭县衙,只见衙役们正忙碌着。原来新任知县到了,新知县名叫黄卫州。他属于临危受命,昨天接旨,今天即到任了。
案子由黄卫州来审理,莫如深协助。查案破案本是莫如深的职责,而判决却一般由知县、知州或知府来决定。
司理院和州院都有判案的权力,但莫如深现在是推官,不再是司理参军。推官的品级虽高于司理参军,但判案的权力却在府尹手中。
这样也好,莫如深相当于避开了这个让自己左右为难的案子。
结案以后,莫如深带着彭来到了集贤楼。他本来想说些道歉之类的话,但始终说不出口。
程达豁达地说:“田地已然失去了,好在还有城里这些买卖。官府已经重新核了店铺的地契,程某虽然残疾了,但也衣食无忧。莫大人尽力了,在下感激不尽!”
莫如深看着程达被烧坏的脸,简直无地自容:“程公子莫再说了,如深告辞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彭紧紧跟在身后。
程达一番话深深刺痛了莫如深,他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着那几个词“灭门”、“大火”、“残疾”、“失去田地”、“尽力”、“感激”。
他内心郁结难平,肚子里翻江倒海,忽然觉得嗓子眼咸,一阵恶心。“扑”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再醒来时,莫如深已经躺在了临安府的家中,旁边坐着满脸焦急的彭。
见到莫如深醒来,彭长出了一口气:“老三,你可醒来了,吓死我了。红缨不在,你真出什么事,我该怎么交待。”
莫如深苦笑了一下:“我没事,让大哥担心了。”
彭说:“是的。我让郎中看过了,你只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以后不可如此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