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淮沉默片刻,邁步出門:「我先去傅常在宮裡瞧瞧。」
袁公公有些為難。
宮裡的老人們都知道,今上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封淮在旁伺候,自然而然地幫著帶大了太子。便是如今被「貶」到御膳房做事,他在太子跟前依然能說得上話。
之前袁公公便是想到了這點,希望封淮可以從中調解,方才對他態度和善。可現下封淮想要看傅常在的屍身,這就在他們職權能力之外了,袁公公不得不多作思量。
不過,不遠處已經走出幾步的呂公公倒是接了話:「若封公公看了後能在太子跟前替主子們緩和一下,便是最大的美事了,您說對不對?」
封淮掀掀眼皮:「好說。」
「那就有勞封公公了。公公您請。」呂公公瞬間展開了笑顏,主動讓出了頭先的路來。
封淮不動聲色回頭瞥了眼。午思會意,卻不願依從他的示意留下來,反而腳步一邁跟了上來。
一路上封淮都刻意放緩了步伐,生怕午思疲累,又忍不住念叨:「你何苦來哉?」屋裡歇著不好麼,非得跑這麼一趟。
呂順山賠笑道:「封公公真是疼愛自個兒徒弟。」封淮聲色不動。
夜晚的坤華宮別有一番氣派,高高的屋檐在冷寂月色中顯得尤其遙不可及。院中不時傳來一兩聲呵斥,仔細詢問,原來是貴妃娘娘心情不好還沒歇下,偏院中人打掃時冒出了點聲響,驚擾了娘娘望月。
袁衛問過話後揮手讓訓斥和挨訓的人盡都撤了,這才引了封淮往院中的一處偏殿去。
坤華宮內原本有四位主子。居於主殿的是明貴妃,其餘幾個偏殿分別是舒貴人、傅常在和萬答應。
此時主殿寶興殿燈火通明,另兩處偏殿也亮著燈。唯獨傅常在的澄雪軒那二進的小院子靜到了極致,似是毫無活人氣息。
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澄雪軒院中,有嬤嬤拍了拍小院兒的門。一名宮女急匆匆出來行禮相迎,語帶哽咽:「常在素來喜靜,如今屍骨未寒,公公們若想見的話,還望不要吵到了常在。」
若是平時,呂順山自然不把這宮女的話放在心裡,且少不得斥責幾句。現下死者為大,他淡淡「嗯」了聲便罷。
進入院子走到屋中,呂順山示意掌燈的小太監上前去。燈光照到了屋中擺著的一張巨大几案,案上躺著一名面色慘白透青的女子,身著素衣,正是剛剛亡故不久的傅常在。
封淮面色哀戚地對著她的屍身行禮,口齒含糊地輕聲念叨著旁人聽不清的話語。
袁衛問那宮女:「皇上可曾派人來過?」
「陛下說有貴妃娘娘在,他十分放心,不需要來看了。太子殿下倒是遣了人來過多次,為常在好生安排身後事,衣裳這些都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公公給換的。」
無論傅常在生前多麼沒有存在感,到底也是個主子。由呂、袁兩位公公帶頭,他們身後跟著的宮人們無不應景地面露哀傷。
這時安靜中驟然響起一聲厲喝:「你個毛頭小兒,莫要亂動!」呂順山說著話的功夫,揚起拂塵怒指傅常在屍身附近:「來人啊,把那小午子給我拿下!」
封淮正低頭沉浸在悲痛中,驟然聽聞這般變故,忙循聲望了過去,卻見午思正俯身查看傅常在屍身,湊得很近,幾乎都要趴在對方脖子上了。
封淮大急:「你在作甚?還不趕緊過來!」
午思緩緩直起身後卻不挪動,忽而抬眼,眸光清明:「各位公公,倘若傅常在並非自縊而亡的話,是不是貴妃娘娘便不用因著愧疚而心中焦灼了?」
呂順山「咦」了一聲,拂塵在空中頓住:「倘若不是自戕,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東宮密不透風,接近太子甚是不易。午思思忖著明貴妃在宮裡橫行霸道,借了那邊的路子也算是途徑一條,便道:「那貴妃娘娘大可放心了。這傷痕,分明不是自縊,而是被人謀害。」
第3章
小午子這話一出來,屋中眾人神色各異。
坤華宮諸人自然喜不自勝。呂順山當先湊過來一拱手:「請小公公解惑。」
午思朗聲道:「若是自縊,繩子的勒痕應當是從下巴與脖頸交接處而上,繞至耳後,且呈紫紅色。可是此刻這兒雖有痕跡,卻是死後造成,因此顏色不深顯得發白。反而那道從頸部纏繞至頸後的傷痕是紫紅色,細觸此處也有骨骼斷裂的傷痕,可見這才是致命傷。而這種情況,是被人從身後用繩索大力勒死造成的。」
呂順山聽得糊裡糊塗卻又連聲叫好。他是懶得去管傅常在自戕後會受到責罰的,他巴不得傅家因此而受到牽連。雖說憑著傅家深厚的根基這事兒撼動不了太多,卻也能給他們松鬆土。他在意的是貴妃娘娘的身體安康。
娘娘下午剛剛眾目睽睽之下訓斥過傅常在,那麼多人看著,整個坤華宮全都知道,晚上人就沒了。娘娘生怕這事兒再惹出傅家和龔家的立時交惡,到時候傅家反咬一口把這個罪名扣到她的身上,那可真就亂了自家陣腳。
袁衛當即親自前去主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明貴妃。不多會兒他去而復返,微笑道:「娘娘十分欣喜。今兒太晚了,娘娘疲乏歇下,明日自會召見你。」最後一句正是對午思所言。
呂順山吩咐這偏殿留下的宮人:「你們好生守著常在屍身,明兒娘娘必然親自過問。若是有個一丁半點的閃失,小心你們的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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