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进殉职了。
生车祸时副驾驶是最危险的,当时他就坐在那里。他是第一个从车里爬出来的,紧接着又救出了在驾驶位的夏父。当时车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有人想帮忙,有人忙着报警。
岳进道:“别报警,我就是警察,先叫救护车。车后座还困着两个人,谁来帮一下忙。”这是他的遗言,说完这句话,他就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从外表看,他受伤并不严重,但剧烈的撞击已经造成了脑损伤。人的头就像是一个鸡蛋,硬质的壳里包着柔软的脑组织,重重一撞,脑子里散黄了。送到医院时,他的颅内压增高,已经造成了脑缺血,没有抢救过来。
破了一桩大案,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都受到了表彰。领导特意提了一句闻谦这次很出挑,不少人都猜她能再高升。但她却很不少滋味,那天行动时她如果陪着岳进,或许就不会出事。她也有些迷信了,岳进说能庇佑他的小挂件没带在身上,车钥匙是给了她。
这桩案子的时间跨度并不长,但闻谦看着镜子,觉得自己也老了。她终于成了岳进口中那类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执法者。
死者享受哀荣,但生者的日子还是要继续。局里给岳进批了一笔抚恤金,再加上同事们自捐的钱,都一律交给了贺晋。
但贺晋起先不愿收,她的理由甚至有些奇怪,“我们都要离婚了,我不算他的遗孀。”
领导上门做了她一次思想工作,但效果不大,之后就由闻谦上门,劝道:“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法律上你就是他的遗孀,我们也希望为岳队做点什么。他也希望你能收下这笔钱。”
贺晋还是有些犹豫,闻谦便继续道:“就当是为了孩子。你们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你们都不容易的。”
贺晋点点头,依旧彬彬有礼地拒绝这笔钱。
闻谦也不催促,只是定期买点菜上门看望她。聊得多了,她也有些明白贺晋。不收那笔钱,倒不是她假清高。她不爱他,也不恨他,虽然厌烦于和他一起生活,但她也希望分开后彼此都能重新开始。一旦拿了抚恤金,就是承认他的牺牲。到最后,还是她最不愿意接受他的死讯。
他们的儿子情况稳定了些,因此贺晋这天又去疗养院看他,考虑要把他接回家里照顾,再好一些就能送去特殊学校读书。
因为贺晋的胳膊还没好透,闻谦就主动负责接送。从疗养院出来,贺晋并不多高兴,情况再好,她儿子这辈子都不能算正常人,她和他的多数对话,都像是打在一面空白的墙上。
贺晋坐在车上,有些筋疲力尽的样子,问道:“你说这一切,到底有意义吗?包括老岳也是,不是说他办案不好,是那一车人,基本全死了,听说凶手也自杀了。一堆人,忙忙碌碌,到最后得到了什么?”
闻谦道:“正义得到了声张。”
贺晋苦笑了一下,显然并不信服。
“我是认真的,这不是什么空话。这案子里很多人的死被定为失踪,现在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对家属有个交代。人活在这个世界,做过的所有事都是有痕迹的。这些痕迹都是有重量的。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事,没有资格安慰你。我只说一句话,这个世界很虚,但不妨碍我们做一点实事。”
“只能这样了?”
“这样也不错吧。”闻谦笑了笑。
贺晋不要她送到家里,中途就下车,背对着她挥手道别。她或许得到了一些鼓舞,又可能想通了一些事,回去的脚步变得轻快许多。
后来贺晋收下了这笔钱,但没多久他们一家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