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曼成原本想向岳进交代邮件的事,但一个转念他还是没有开口。既有私心,也有理性考量。这封邮件来得太诡异了。
邮件的全文是:
郁曼成先生
你好。当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我之前以郁川女友的身份和你吃过一次饭,我想你对我还有印象。
这封邮件我早就写好了,是设定为每四天一定时。如果我还活着,就会在定时结束前延长送时间。反之,既然你已经收到这封邮件,就意味着我已经死了,你可以根据邮件的日期大致推算我的死亡时间。
既然我已经死了,那就能开诚布公地和你聊聊了。你对不起你弟弟郁川。你实在是一个失败的哥哥,郁川没有在家庭中得到应有的关注,只能向我倾诉感情。
原本我和他可以继续相爱,他意外现了我藏钱的地方,还留下了照片。我确实对他动过杀心,但终究没办法下手。我知道郁川是一个颇有道德观的人,哪怕他再爱我,也无法接受我的一些事业。所以我只能让他加入我的事业,让他帮我做一些事,成为我的同伙或者说是同伴。
因为这份邮件是提前写的,我也不清楚郁川现在如何。只能希望他没事,毕竟和我比起来,他没有犯大错。只是在一千万面前,谁都会动心。如果他逃到你身边,我还希望你能尽到做哥哥的责任。
多一个人入局就是多一个人分钱,一千万看起来很多,可要是几人均分,到手的钱就抵不过风险。为了钱,我知道早晚会有内讧的一天。
我是刻意用那张名片引导你认识我妈。如果我的同伙还没被抓到,我希望你能保护好我妈。我不是个好人,但我尽量去做一个好女儿。告诉我妈我很爱她,这话我当面说不出口。
如果真的在天有灵的话,那我必要时会保佑你的。
宁文远敬上
郁曼成收到邮件后彻夜难眠,总结出了其中的三大疑点。先,邮件里的许多内容都写得语焉不详,如果宁文远真的已死,并且提前想通过这封邮件求助。她就应该把事情说清楚,而不是用抒情口吻掩饰。她既然担心同伴伤害她母亲,就应该直接说出同伴的名字和人数。
其次,既然宁文远提到名片的事,就证明邮件是在9号之后写的。那她怎么会不清楚郁川的下落?
还有,宁文远车上那把钥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把钥匙是郁曼成母亲给郁川的,宁文远又从郁川身上拿走。可这把钥匙对她毫无意义,她为什么要在那个紧迫的晚上拿走,又放在车上?邮件里完全没提到。
最后,郁川真的是宁文远的帮凶吗?郁曼成不信弟弟会变成高利贷和杀人犯的帮凶,但他的态度也坚定不起来,只能告诉自己,郁川应该不会是同谋,而不是肯定。
扪心自问,郁曼成没对岳进坦白,确实也有一丝包庇的私心。如果这封邮件真的是宁文远,那就是证据确凿,郁川活着就是逃犯,死了也是帮凶。但这又让他生出一丝侥幸,郁川如果真的是同谋,受伤后逃走,确实不敢报警,更多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养伤。
郁曼成连夜找出当时存放郁母旧日情书的盒子,对着光仔细端详,确实有新的现。盒子他只打开过一次,可是锁眼左右有刮痕,他拿给开锁匠看。对方判断道:“有人用开锁工具开过锁,但是手法不熟练,所以才刮出些印子。”
次日,他又到疗养院确认。邮件里说的没错,八号晚上郁川来疗养院探望院郁母,看护回忆郁母当时还算清醒,他们聊了好一会儿。郁母的私人物品都是郁曼成添置的,平日里看护也不会乱动。
郁曼成四处翻找,终于在郁母旧衣服的口袋里找到一把钥匙和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两张打印出来的照片。似乎是郁川所放。
一张照片拍的是居民楼,没有拍到具体的小区名称,但是有拍到具体的楼层号是十六号楼。另一张照片拍的则是一扇门,拍到了门牌号,是3o1号房。
想来九号晚上,郁母忽然清醒想见郁川,是事出有因。大概是前一天郁川坦白了一些事,郁母觉得事关重大,才想与他见面详谈。郁曼成懊恼自己的疏忽,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可之前他满脑子拈酸吃醋,一心觉得郁川霸占了他的母爱,没有细追究。
郁曼成一时没有头绪,没办法把手边的线索连点成线。他最疑惑的是,明明他和宁文远没有深交,可为什么线索都围绕着他展开?
郁母的病情每况愈下,阿兹海默到了后期,除了痴呆的症状日渐严重,生活不能自理外。她昏迷的时候也多了。郁曼成守在病床边,郁母依旧是睡着,不时有看护进来帮她更换纸尿裤。
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又想起情书中的那些句子。那些信他读得次数多了,许多句子竟然也能背出来。
他在病床前默默背诵起来,道:“哪怕他不是我想要的孩子。我既然已经生下他,就要对他负责。对于这个社会,我有义务,也是不得不当一个好母亲。你还是去找个更合适的人吧。你一走,必定会把我的心带走。我想人这一生想来本就是痛苦的。我已经学着习惯了。以后请不要再写信来了。
又道:“妈,人这一生本就是痛苦的,可我为什么还不能习惯呢?我到底做了什么,能不能对得起你的牺牲?”
郁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到底是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