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荣海气得口不择言,倒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罗美娟是一阵委屈,自觉没把女儿照顾好,哽了一下,道:“当妈的再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这世道真滑稽,当爸当得再差都有资格教训别人怎么当妈了。”
郁曼成偷笑了一下,站出来拉偏架,先劝下罗美娟,再对年荣海道:“说话就说话,你这么激动干嘛,歇斯底里得,可别把老太太气出病来了。我们都知道这事是意外,不然警察和保险公司也不会下结论。对了,保险公司有全额赔付你吗?”
“没,保险都是骗子,竟然说尸体火化太早,白菁菁没有心脏病前史,事件还有疑点。现在谁不熬夜,二三十岁猝死的人多的是,而且白菁菁家里就有个亲戚是心脏病死的,搞不好有遗传,只是她年轻,还没查出来。反正保险公司推三阻四的,说好赔偿两千万,到我手里只有一半多。”
“保险公司都这样的。”郁曼成见也打听不出更多的事,应酬几句,就起身告辞。年太太知道他是贵客,特意起身送他们出去。
郁曼成夸了她几句,又道:“你们家的房子还真大啊,都是你一个人收拾吗?那太不容易了,之前那个保姆不做了吗?”
年太太道:“我也想叫个保姆,可是之前那个被他开了,说是以前那个留下的,总有些别扭。”
“我家正好缺个保姆,你有没有以前保姆的联系方式,麻烦给我一下。”白菁菁如果死的蹊跷,保姆就算是另一个目击证人。年荣海急着打人走,确实心虚。
回到郁曼成车上,一关门,罗美娟就忍不住哭起来。她这个年纪的人哭起来是不同寻常的,先是无声落泪,这时还能正常说话。本想把眼泪憋回去,可越想越委屈,她忽然就哭出声来了。
郁曼成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想给找她纸巾,安慰道:“阿姨,你别在意他刚才说的话,这种货色嘛,管他干什么。”他有些尴尬,毕竟罗美娟的年纪与他母亲相仿,可性格迥异。他印象里母亲从不当众落泪,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我不是在意这个,我是觉得对不住我女儿。她怎么在哪里都被人看不起,要是我以前多挣点钱就好了,别的不说有一套房子,她也能底气多了。”
“这不是钱的事,你很关心宁文远,这就是她的底气,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你有钱当然就这么说了。”
“你也知道我有钱,那我好好的班不上,这两天四处跑,是为了为什么?不还是因为郁川到处给我惹事。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爸抛弃了我,郁川根本和我没一点关系。可是后来呢?趁着我在外面工作,他不知道怎么就讨我妈喜欢。我妈还让我多照顾他。她现在老年痴呆谁都不记得了。那我算什么啊?我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我自己?心脏病太操劳是会死的。我每天回家已经九点多了,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也想有个人能多关心我点,不是钱的事,是有一条退路。有个正常点的家。”
“那你这样,谁给你做饭啊?“
“保姆做饭,做完了就可以走。做特别难吃,狗都不吃。”
“那你吃吗?”
“吃啊。保姆又不是狗花钱雇的。”郁曼成苦笑了一下,罗美娟也跟着笑,道:“那你也不用找保姆了,我以后有空做饭给你带一点。”
“哦,我找年太太要保姆的联系方式倒不是因为这个。阿姨,你有宁文远的同学录吗,就是有全班同学大合影的那种东西。你找出来,然后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郁曼成不敢吃路边小馆子,罗美娟又怕太破费,折中一下,他带她去吃意大利菜。全英文的菜谱,他顺便帮她把菜点了。端上来一盘意大利面,罗美娟不会用刀叉,郁曼成就为她叫了一副筷子。
罗美娟不敢接,道:“周围人好像都在看我啊,会不会觉得我很土,也跟着连累你啊?。”
“有什么可连累的呢?吃饭用餐具罢了,不浪费就好了。你觉得紧张,我陪你就好了。“他又多叫了一副筷子,陪罗美娟一起从盘子里夹意大利面吃。
郁曼成道:“我联系上年家之前的保姆了,之前她和宁文远一起做事。我向她求证过了,宁文远是和年荣海大吵一架后离职的,年荣海两个妻子基本是无缝衔接的,看样子白菁菁活着的时候他就出轨了。宁文远看不过去就和他争,还挺有正义感。年荣海恼羞成怒就把她开了。”
“文文一直是个好孩子。”
“白菁菁的死确实很可疑。保姆说她的生活很规律,早上九点起来,喝一杯手磨咖啡,然后去做普拉提,十一点吃饭,中午睡美容觉,四点接小孩,然后辅导儿子功课。如果在她的食物或饮料里投毒,是很简单的。保险公司不愿意全额赔,就是因为她的尸体火化了,没办法做血液的毒理测试。”
“你说他杀了他老婆啊,那警察怎么不捉他啊?”
“我没说他杀人,只说可疑。如果人是他杀的,也有很多疑点。他八点就出门,没办法给妻子投毒,如果是前一天早上投毒,没有药物过这么久才起效。而且她的心脏病不致命,只是短暂昏厥,直接死因是坠楼身亡。当时他有不在场证明,没办法把昏迷的妻子丢下去。而且投什么毒品呢?我能想到伪造成心脏麻痹的药只有乌头碱,这些药物普通人很难买到,就算买到警方也能调查。除非是是要有专业知识的人,用专业设备提取的。但你看他那个蠢样,没被人毒死已经不错了。还制毒呢?”
郁曼成顿一顿,继续道:‘其实我怀疑白菁菁是自杀,而且年荣海知道。保姆说当时白菁菁像是有意把她支开,有话单独和宁文远聊。之前白菁菁就怀疑年荣海和宁文远出轨,后来好像宁文远是澄清了。保姆回来的时候,白菁菁已经坠楼了。当时宁文远在报警叫救护车,她说根本没看清出了什么事,白菁菁叫她出去,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是出事了。保姆记得当时白菁菁的卧室里摆着一支女人的口红。年荣海回来后,一看口红,脸色就变了,立刻收起来,让人不要提,一口咬定是意外。后来白菁菁的父母其实来闹过,说是年荣海出轨逼妻子自杀,但是年荣海分了一点保险金,他们也就不上门了。”
罗美娟道:“越听越复杂,那我们算是白跑一趟?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不,有个重要现。我一直在想顾安宁见到的那个人是谁?宁文远的社交圈很窄,无非是同学或同事,既然顾安宁不认识,那大概率是同事。那个保姆也说见过一个男人开车来接宁文远,我拿宁文远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照片给她认,她认出来了。”他在初中的毕业照上打了个圈,照片背后按排位有名字,“这个人叫董云淼,你认识吗?”
“早说啊,原来是三水啊,一直说混混什么的,我都没想起这孩子。他不是混混,挺平头正脸,是个好孩子。他还来帮我刷过墙呢,可好一孩子。就是以前走过岔路,不过他早改了,去外地开了个家理店,现在干挺踏实的。”她一拍大腿,做恍然大悟状,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你说文文他们会不会去投奔董云淼了,我就是忘了他外地哪里了。你等我去问一下,我没他电话,不过我大致记得他爸住哪儿。”
“哦,那麻烦你去看看。”郁曼成没抱太大希望,甚至觉出一丝古怪。董云淼能两次找到宁文远的工作场所,显然和她很亲近,可她对他态度却不好,甚至不像是寻常朋友,更像是上下级。他多少对宁文远起疑,只是不便明说,问道:“你说董文淼走了岔路,他怎么了吗?”
“怎么说呢,文文说他以前不懂事,打架被拘留,后来又找小姐被扫黄了,说让我和他少来往。”
“这话有道理,不过她怎么也和他来往了?”郁曼成苦笑起来,“我弟弟也差不多,他以前是打架进去过,我把他保释出来。你女儿怎么就和这种人打交道?”
“可能是她爸爸的影响吧。唉,她爸爸就是这样的人,以前喝醉了也喜欢打人。他中风之后,都是文文在照顾他,又请看护又花钱。现在她不在,我还准备去看看他呢。”
吃过饭,罗美娟竟然抢着去结账。她是用现金结账的,起先还是掏出三张百元大钞,之后就拿五十二十的小面额,最后干脆连硬币也倒出来,才凑齐这顿饭钱。
郁曼成弄不懂她,她则郑重解释道:“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是谢谢你了,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我知道你有别的顾虑,不想报警。大概因为你有身份吧。可是我担心文文,所以我们说好的事不要变,四天找不到他们,我就去报警,今天是第三天。”
罗美娟走后,郁曼成打了个电话确认一个猜想,接着又消息给夏逸,问道:“我今天遇到个姓年的人,他提到她妻子白菁菁和你很熟,你还有东西忘在他们家了。要他带来给你吗?“
夏逸回道:“他肯定是记错了,我和白小姐很熟,也没有去过他家。怎么了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既然不熟,那我也就不去他家帮你拿东西了。”郁曼成知道她在说谎,但暂时并不想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