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姜禹与姜姝约定要见面的日子。
自收到兄长信的那一日,姜姝便一直盼望着,可她知自己不能心急,兄长如此小心行事,她最好的配合便是一切如常。
晏怀握住她的手,温柔说道:“不要紧张,那是兄长啊,又不是外人。”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心静了不少,“不知兄长是否变样,我又是否能认得出他。”
“不论变成何种模样,他都是兄长,是自幼疼你护你的哥哥。”
姜姝看他一眼,笑了:“你说得对。”
“我在隔壁寮房等你,有事喊我。”
姜姝惊讶看着他:“你不与我一同见兄长?”
“你与兄长十多年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若在旁边,你们反倒不自在,况且……”晏怀正了正神色:“头一次见兄长,且要正式些好,兄长没说要见我,我不能没了礼数。”
姜姝唇边染了笑意,打趣儿道:“从前你总说我把规矩礼数挂在嘴边,如今怎么也学起我了?”
晏怀脸微红,轻咳:“快去吧,莫要让兄长等久了。”
望着面前的两扇木门,姜姝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寺院中的寮房简朴陈旧,看在眼里一片灰扑扑的景象,然在这略显荒芜的背景下,那一抹绛紫色的身影,成了唯一的色彩。
父母相继离世后,她与兄长成了世上最亲的人,他们彼此依靠取暖,兄长曾说要让她快活自在地长大,他们约定好每年母亲忌日这天,一同来青岩寺上香。
十一年的颠沛流离,兄长意料之中变了模样,都说相由心生,也许是心境变了吧。
姜禹同样也在打量妹妹,十一年前,姜姝不过八岁,如今姣好的容颜再也没有了儿时稚嫩的模样,可还是让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小姝儿长大了。”
姜姝眸中顿时湿热,呶呶嘴,声音带了点哭腔:“哥哥。”
姜禹走向她,然后绕过她,朝房外看了一眼,关上门后问她:“你自己来的?”
“同夫君一起,他在隔壁等我。”在兄长面前提起晏怀,姜姝莫名有些脸红。
姜禹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寺中的茶都清苦,怕你喝不惯,只给你倒了白水。”姜禹将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姜姝听话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白水微甜,恰到好处。
她知兄长在打量她,毕竟十多年不见,曾经最亲近的人也难免陌生,她低着头,任由兄长打量。
姜禹泄了气:“我以为你会有许多话想同我说。”
姜姝才淡下去的眼睛又红了,而后是释然的一笑:“原本是有千言万语,也有百般疑惑,可见到了兄长,才现没有什么比兄长健康活着更重要。”
“你还如儿时一般性情,如此我便放心了。”
姜姝不解地看他一眼。
姜禹背过身去,语气平缓:“性情未变,说明身处境遇未曾改变,说明身边的人待你极好,说明你不曾被仇恨乱了心性,或者你根本不曾有仇恨。”
姜姝一下子站起身:“兄长……”
姜禹转过身冲她笑了笑:“这些年我一直想来见你,可我不知这是好是坏,如今看到你的样子,我知道这样的选择没有错,兄长很是欣慰。”
“当年兄长失踪,是不是与叔父有关?这些年一直不敢回府也是这个原因,兄长心里是不是在怪我?”姜姝颇有些委屈,可她不愿与兄长有任何嫌隙,这是她最亲的人。
“你知道的,小时候我就见不得你落泪。”姜禹叹了口气,粗粝的大手为她拭泪,触及到她滑嫩的肌肤时,又倏地抽了回来,“手上粗糙,怕弄疼了你,我一个大男人也没有带帕子的习惯,你就莫要哭了。”
姜姝这才仔仔细细打量兄长,从前那个矜贵的侯府大公子,彻底不见了当年的影子,他穿着不算名贵的衣袍,样式有些松松垮垮,前襟沾了茶渍也毫不在意,从前他的衣袍可向来一尘不染。
他还蓄了须,才二十三岁,眸色深沉,一眼望去,尽是沧桑荒凉。
姜姝心中大恸,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有丝毫迟疑,我应该义无反顾站在你这边,不论兄长想做什么,姝儿定会助你。”
姜禹眼含怜惜:“你以为我来见你,是要你帮忙?不,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小姝儿如今已是晏家妇,晏怀四下打探我的消息定然也是为了你,看到你幸福兄长便知足了,我来见你,只是因为你一直在寻我,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仅此而已,你是兄长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我怎么舍得你陷入这场风波。”
“可我不能置身事外不是吗?”兄长疼她怜她,她都知道,可她见到了兄长,就再也不能当什么事都没生过,当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姜姝伸出手,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你想做什么?我能帮你做什么?这些年……兄长一个人是如何生活的?”
姜禹故作轻松:“我如今经商了,花钱弄了个公凭也算另有个身份,如今我的名字是姜不平。”
“不平……”姜姝呢喃,口中尽是苦涩:“头几年,兄长一定很辛苦吧。”
姜禹知她势必要问个究竟,轻叹:“姝儿,知道了这些,你再也不能如往常那般自在了。”
姜姝点了点头:“我知道,若是三年前,我尚且能自由自在,可一旦心里有了怀疑猜测,不如要个清楚明白,兄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着妹妹苦笑又坚定的神情,姜禹眸色晦暗不明,他知道,妹妹一向都是有主意的,其实根本不需要他替她做选择。
“父亲离世后,叔父说侯府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我那时才十岁,就算想主事,下人无法信服不说,圣上都不会同意,于是叔父顺理成章成了侯府主事之人,他说待我行了冠礼,就向圣上请旨让我袭爵,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爵位,我可以自己考取功名,叔父想要爵位给他就好了,一家人反正在一起住着,又分什么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