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尚在昏睡中,远山被青灰色笼罩,只有泛着冷意的雾气,给天地以濛濛亮色。
慕朝云端着自己神女该有的仪态,吃完带着微苦微涩味道的稠粥,被嬴驷崽崽拉着一根手指头,扯去骑马。
嬴驷还是个短腿奶娃娃,自然不能自己骑马。
她还得带娃。
真是造孽。
骑马慢行一阵,凉风拂面,带来远山的木叶清香与新泥翻动后的土腥气,将她的睡意赶跑,彻底清醒过来。
天色依旧不甚分明,山边一线白光泄漏,勾勒远近高低轮廓,可见低矮屋子连绵,高树林立,偶有两三点人影,扛着耒耜踩着阡陌而行。
晨起对她而言固然算不得友好,可对农人而言,倒是绝佳的时辰,不用受日晒的苦楚,还有些许清凉伴随。
与避开车马,唯恐冲撞贵人的农人擦肩过时,嬴驷崽崽或许是想起自己犯法的不愉快,鼓着白嫩的小脸蛋开始抱怨。
“他们都是我们秦国的人,为我们所用难道不是应当的事情,岂能推三阻四,春耕今日赶不及,那就明日嘛,明日不行不是还有后日”
巴拉巴拉。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人的表情变化,不然不会越说越畅快。
慕朝云默然听完,只“嗯”,并不打扰。
熟悉她的六六却知道,她这是积攒着怒气要搞事情,才会显得格外平静。
到了实验农田,慕朝云以红绳绕过脖颈,勒住黑色宽大袖袍,方便下地干活。
六六以同样的办法,给嬴驷崽崽弄好衣裳。
他们去到卫鞅的田地里,将曲辕犁套在牛身上,开始犁地。
初时,嬴驷只觉得有趣得很,玩得十分快活,没等两轮田犁完,就嫌弃枯燥,有些乏累。
慕朝云眉头一挑,给他换了耒耜。
“我们三人今日不把这两顷旱地犁完,没办法回去。”
嬴驷崽崽拿着小号耒耜,眉头皱成一座小山“怎么会”
“怎么不会”慕朝云把锅丢给嬴渠梁背,“你君父说了,你之前犯法,误了别人五口之家耕种,致使他人一年口粮锐减,难以糊口。”
“只罚太傅,众人不服,于是加罚,将我们遣来种地。今岁粮食若是低于上岁,我们便直接住那茅屋,别回栎阳宫了。经过上次你也知道,农时不能误,不然就麻烦了。”
她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两栋茅草房。
嬴驷蓦然白了一张脸,脑子嗡嗡响“我不信,君父怎会这样狠心。”
“我也不信啊。”她指了指六六,“可是你看看,随从只留下一地包袱,就牵马离开了。”
六六“”
她又见证了骗子的再就业。
明明就是刚才路上从人家小崽崽口中探听消息,察觉小崽崽并无悔改,只有不服气,于是偷偷用脑电波吩咐她把人支走,给秦公带去口信。
嬴驷崽崽憋着嘴,眼泪晃荡。
没有外人在,慕朝云抛去神女人设的束缚,将无赖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
“唉我真惨,本以为身负旷世才学,定能谋得秦公青睐,没想到当个老师,还得先陪你罚罪。”她说话时,一直盯着小崽崽的反应。“这下好咯,你罢工不干,那就让我一个人受罚算了。”
慕朝云拍了拍自己腰间沾惹的尘土,继续操纵曲辕犁。
嬴驷崽崽鼓了鼓脸,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一阵,憋红脸蛋大声喊道“我是男子汉,怎会让你一个无辜者独自受罚。”
他用手背擦去眼眶悬着的泪,扛起耒耜,一下下掘土。
然而耒耜并不好用,费力又磨手。
他这才意识到曲辕犁的好处,可曲辕犁只有一个,是他先放弃用的,自然不好意思再换过来。
六六并不务农,而是收拾茅屋,找菜做饭。
两顷地,一大一小哪里能弄得完,今晚铁定得留下来。
等到日出东方,渐渐攀升,劳累好一阵的两人,饿得肚皮贴脊梁,抱着干饼就酱吃。
慕朝云也不清楚宫人带来的酱是什么做成的,反正没有肉味,和昨晚吃的各类醓醢1完全不同。
吃饱歇过气,喝两口水,又得继续忙活,直到日轮居中,才入茅屋歇息片刻。
六六给他们打水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