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双目盈盈含泪,被迫启唇,模样好不可怜。
柳不眠一时怔住。
她五行属火,常感躁动不安,多年辅以清心明智的佛家功法共同修炼,此时她无懈可击的心防却似被撕扯出一道裂口,有什么东西悄悄从缝隙里溜了进去。
可面前的女子,在她看来,体质与从未踏入过修途的凡人几乎无异,不可能使诈。
收回手,柳不眠嗓音沾染了些异样的喑哑。
“你应当可以开口说话了。”
榻上人沉默不语,视线凝在她湿漉的指尖。
取出一方绢帕,擦拭过手指,柳不眠撩裙在榻边坐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女乃是柳不眠出关那日,闭关的洞府外,灵泉中打捞而来。
彼时,女子周身未着寸缕,筋脉尽断,在水中浮浮沉沉,已是命悬一线,显然是因她出关时掀起的滔天气浪所伤。
闭关之所设有禁制,不知是因年久残旧,还是这女子修为太低,禁制将她与山中鸟兽归为一类才放她误入。
总之,连累人家受伤不能不管,柳不眠干脆将她抱回居所医治。
榻上人试探着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继而缓缓道出姓名:
“时、羽。”
翠羽飞来,说甚啁啾话。她的声音倒是意料之内的悠柔。
“身体感觉如何?”柳不眠问道。
时羽试着动了动手脚,摇头,“恢复了些知觉,却还是软绵绵没力气。”
她初醒来时,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所感知到的,唯有无边的空寂与黑暗,不知是死是活,心中一时惶恐到极点。
这是她重伤后的第三日,现下已经能张口说话,想来适才大师姐将手指探入她口腔,必然有其特别的用意。
“我以为你没长舌头。”柳不眠恰在此时开口。
时羽望向她,目光茫然。
“见你半晌不说话。”柳不眠进一步解释。
时羽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位大师姐,似乎跟传闻中不太一样。
“再过两三日,应当就能痊愈。”柳不眠又道。
时羽垂眸,“多谢师姐相救。”
“嗯。”柳不眠低头把玩手中绢布。
身畔久无动静,心下好奇,时羽忍不住偏头看她。
这一瞧,猝不及防与她视线相撞,时羽直直跌进她眼睛里。
她不躲不闪,目光专注无畏,似一把利剑劈进人心。
过分锋芒了。
这样的人不是太蠢就是太厉害,若是心机深沉之人,多数懂得隐藏自己,不会将这般冒犯的探究直白表露。
要么,就是不屑隐藏。
柳不眠是哪一种呢?
时羽自知天资有限,入门十年,仅是筑基都尚未突破的小小外门弟子,而面前人,却是宗门上上下下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师姐,即便此前无缘得见真人,画像也看了不少。
但画像看不出人品和性情。
时羽并非此界中人,初来乍到时也妄想过飞升成仙,却奈何机缘浅薄,宗门里混了好几年,已经完全接受自己天资之劣。
修界弱肉强食,她有幸得宗门庇佑,已经想通,这捡来的一世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得道升仙,老老实实在外门种她的灵谷,平安就好。
待伤愈,她们银货两讫,此后再无交际,柳不眠是什么样的人,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时羽侧首躲开她犀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