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华枯站许久。
“又何必探寻。”
“怎么就不能?”柳不眠干吼,“是你把?我带到这世上,养育我长大,百年时间,多少个日日夜夜,有你也有我,我不信你真的半点不在?乎!”
云层缓慢流动,菖华沉默。
“你说啊!”柳不眠胸腔剧烈起伏,双拳砸向雪地,“我要你说!”
浅浅吸气,菖华淡漠道:“即便有,也敌不过我对师尊的思念之情,事已至此?,我不可能再回?头,我说了,何必探寻,你又何必探寻?”
“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人!”柳不眠嘶声质问。
忽然间,柳不眠眼前一花,菖华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不是死人!我不准你这样说她!”
后脑不住被砸向地面,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柳不眠任由打骂,眼前这张脸,如此?恐怖,如此?陌生。
“你懂什么,你没?有经历过,你怎么会懂?她才不是死人,才不是……”
可她又该如何欺骗自己呢。松开手,菖华颓然跪地,崩溃大哭,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早就死了。
自云端跌落,满身血污躺在?她怀中,叹苍天不公?。
“连苯波那样的恶人,都能成神,她一生积德行善,从未作恶,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表情狰狞,菖华双目血红,字字衔恨,“还有你,只是一棵树,一棵树而已,世上像你这样的树,千千万万!数也数不尽,为何偏偏只有你是神树,你凭什么是神树!”
她右手高?举,作爪状,“我现在?就抽出?你的仙骨!”
柳不眠抬高?脖颈,“你来!”
“你以?为我不敢?”菖华尖声。
“我以?为你会不舍。”柳不眠道。
“不舍?”菖华冷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别太?自以?为是!”
“那你抽啊!”柳不眠大叫,“抽出?我的仙骨,去救你的师尊。”
风云诡谲,天空又要落雪,寒风如刀,面颊切割得?生疼,菖华怒视她,却?迟迟不下手。
“来啊!”柳不眠反手揪住菖华衣领,疯狂摇晃,“来抽啊!否则待我恢复,我必让整个大若岩都化作一座火山,再扔进深海,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们永远也不能相见!”
目光一凛,菖华决然出?手,两指点在?她眉心。
“啊——”神识剧痛,柳不眠惨叫出?声,一缕金光自她额心渗出?。
菖华指尖微顿,然而现在?收手也晚了,她一鼓作气,决断如流。
这痛非寻常之痛,柳不眠惨叫、呻吟,在?昏迷和痛醒之间反复不断,她周身皮肤皲裂,像个布满裂纹的瓷人,她哀嚎,翻滚,菖华死死按住她,也忍不住落泪。
“乖啊,就快好了。”菖华不断安抚。
仙骨完全被取出?,像一株玉珊瑚,不过巴掌大,充沛的仙灵之气将头顶铅黑的浓云都驱散。
柳不眠再次晕死过去,菖华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不断抚摸她冰冷的面颊,“乖啊,不疼了,要是成不了,我再还给你、还给你……”
菖华埋首在?她颈窝,眼泪融化了她发间的冰霜,“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但我就是想试试,我不甘心呐,好不甘心……我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我不甘心……”
“你是小神仙嘛。”菖华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说服自己,“你死不了,这都是历练,老天对你不薄,你终究会成为真正的神的,都是历练、历练。”
双目紧闭,柳不眠已经不能回?应,菖华紧紧抱住她,一如当年,怀抱死去的紫树。
“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给你炼制了这幅人的身子,我走遍四海,为你寻找天下铸刀最好的材料,我养了你一百多年,我们、我们,至此?便两清了,真的两清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这么坏了。”
菖华张口,剧烈喘息,冷风灌进喉咙,似吞针,她身体?颤抖如风中枯叶。
掌心仙骨,手感温润,她几次想物归原主,又缩回?手,心中的血无法遏制地流淌。
正如柳不眠所说,百年岁月,朝朝暮暮,从孩童牙牙学语,到会走,会跑,会甜甜喊“师尊”,悄悄地抬眼望,期盼奖赏,再到她长成个漂亮的大姑娘,养成了自己的性情,还有了喜欢的人……
怎么会一点也不在?乎呢。
可终究是要有取舍的呀。
将柳不眠抱起,菖华朝山下走去,一路跌跌撞撞,泪撒如雨,“总是要选的,就像你、我和小羽毛之间的关系,你选过她,也选过我,但最终还是走向我,不是吗?”
穿过绿洲,菖华将她放置在?那只雪怪常出?没?的冰洞附近。
“没?关系,以?后都不用选了,就恨我吧。”
她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菖华抱着柳不眠往山下走,她的身体好轻,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瘦了很多。
这具傀儡跟全天下所有的傀儡都不一样?,是菖华吞下树果?,抽取树魂,强塞入腹中,怀够整三?年才生下来的。
否则,这世?上?再高超的傀儡术,也炼不出这么活灵活现的小人儿。
孕育仙胎的过程很辛苦,许是这孩子本就不属于她,许是傀儡有?孕,违背天理,菖华吃了很多苦。
幸而,那时?的奉天宗已经站稳脚跟,修道之人,闭关个?三?年五载也并非异事,手边灵石珍宝用之不尽,孕期因身体承受不住那磅礴的仙灵之气,导致腹裂、断手,也能立即翻出材料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