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禮法是加諸於女子身上的枷鎖的時代,尉遲嫣婉被養成了一個外人看來囂張跋扈,粗魯善妒的女子。
青銅劍掉落的那一刻,喜妹不知從哪兒湧出來的勇氣,竟然上前推開了皇后,當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從小受到的教育令她渾身顫抖:「娘娘恕罪,我家小姐身體不好,一直臥床靜養,這也是陛下的意思。娘娘這樣闖進來,難道就不怕陛下責怪嗎?」
皇后家世顯赫,又是眾人皆知的小孩子脾性,如果她今天真的一怒之下做出了傷害自家小姐的事情,只怕皇帝也會輕輕放過。
喜妹緊張地看著尉遲嫣婉,希冀於拿媯海城做幌子,來震懾住她。
尉遲嫣婉卻搞錯了重點:「阿姊身體不好?一直如此嗎?」
她坐在床邊,握住了白晝的雙手,神情充滿關切:「阿姊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宮人們照顧不周?」
別說喜妹了,就連從小服侍皇后的侍女都目瞪口呆地忘記了言語。
這巫馬小姐確實生得如同天仙一般,人不像人,反而像一尊活過來的玉器,冰肌玉骨,還向外透著絲絲冷氣。
但是自家主子又不是男人,怎麼會因為另一個女人的美貌就忘了自己的來意?
別說皇后的侍女了,都連喜妹都懷疑,自家小姐是不是給對方施了仙法?
自家小姐幼時曾向仙人學道,只是知之者甚少。
尉遲嫣婉臨走時還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走到大殿門口又折返回來,神情真摯地對白晝說:「阿姊,陛下貪圖你的美貌,我知你被困此處,定然心中煩悶不堪,後宮又多善妒之人……但阿姊別怕,我為中宮皇后,一定為你撐腰!」
兩邊宮女全程當了瞎子啞巴聾子,心中忍不住道,您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回宮後,皇后的陪嫁侍女春生終於忍不住:「娘娘,您怎麼……您剛才還說巫馬氏狐媚惑主,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她差點以為自己項上人頭不保。
皇后要是真因一時衝動殺了巫馬氏,皇帝礙於尉遲家的面子不會也不敢對皇后做什麼,但是她們這些伺候的宮人一定見不著第二天的太陽。
「住嘴!」尉遲嫣婉捧著臉,坐在梳妝鏡前,咯咯地笑起來,又有一絲悵惘:「她真好看。」
皇后年幼,面龐正處於女童與少女之間,竟有種天真無邪的意味。
「難怪陛下喜歡她。」
春生以為她傷心難過,連忙安慰道:「娘娘,您其實不比巫馬氏差,只是您年紀尚小,等過幾年巫馬氏年老色衰,您正值青春年華……」
「胡說!阿姊不過大我兩歲,怎麼過幾年就年老色衰了?」尉遲嫣婉不滿地說:「照你這麼說,陛下今年二十七歲,已是行將就木了?」
春生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賭咒發誓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陛下是男人,陛下……怎麼會年老色衰呢?」
「他又不是神仙,他當然會年老色衰!」尉遲嫣婉無比肯定地說。
「什麼年老色衰?」
春生抬頭一驚,皇帝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們身後,她剛想行禮,媯海城不耐地揮手,意思是讓她們都退下。
退出大殿之前,春深擔憂的往自家主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自家主子仿佛被巫馬氏迷了心竅,竟連一個正眼都不給陛下,還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後宮的若干事都發生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只有他想管和不想管。
他本欲去探望受驚的愛妃,可內侍勸他,陛下逾越祖制封巫馬氏為妃,已經惹得朝廷內外動盪不安,皇后身後的尉遲一族對他忠心耿耿,陛下實在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去傷皇后的心。
媯海城只好強忍著不耐,踏進了皇后的寢宮。
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個被家人寵得無法無天的小女孩,在他被立為太子之前,尉遲嫣婉甚至已經被確定為未來的太子妃。
實在是荒謬又可笑,太子未立,而太子妃已定。尉遲嫣婉的存在從某種程度上與他作為皇太子皇帝的利益相衝突,何況她的性情不是那麼溫順,她總是大吵大鬧,絲毫不將他的威嚴放在眼裡。
可他正是需要用到尉遲家的時候,不得不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出來:「如果嫣婉也覺得自己年老色衰了,那叫宮中的其他妃嬪如何是好?」
尉遲嫣婉今天格外地不買他帳:「陛下誤會了。」
尉遲嫣婉的聲音十分生硬:「陛下比妾大十二歲,比巫馬阿姊大十歲……」
尉遲嬿婉的話沒有說完,但言有盡而意無窮,直接給了媯海城當頭一棒。
尉遲嫣婉的意思是說他老了?!
古往今來的帝王總是在求長生,媯海城也不例外。在這個人平均壽命只有四十歲的時代,二十七歲確實也不能算年輕了。
最重要的是媯海城確實覺得近來力不從心,晨起常感疲乏,午後又常覺睏倦。
尉遲嫣婉根本就不在意媯海城在想什麼,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巫馬阿姊真恍若神仙妃子……」
媯海城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尉遲嫣婉這麼一搞,把媯海城搞得連安撫她的心思都沒有了。
沒一會兒,宮人便見皇帝從皇后宮中拂袖而去,不似大家預料中的怒氣沖沖,反而有一種腳步踉蹌虛浮之感,似乎深受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