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
抹云被小宦官引到大堂东侧的小厅。
这里供着一轴岳武穆像,抹云看到身着东厂督主蟒袍的金英正在虔诚供香。
小宦官带完路退去:此时正是他们督主每日巩固信仰的时辰,若不是淑妃娘娘身边最看重的女官过来,强调有要事,他们可不敢带人来打扰督主。
金英先将香束稳稳插入香炉中,才转头笑道:“哟,抹云姑娘怎么亲自来了?淑妃娘娘随意打谁来不成呢?”
说到这儿,起头轻松玩笑的语气也敛了些:“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抹云颔,将喜宁求见皇帝之事告知,又抛出让金英瞳孔地震的消息:“喜宁道愿效仿王公公长久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倒是动容——如今喜宁也是司礼监代掌印之一了。”
是的,自王振去后,兴安和金英也只是代掌印。
如今……竟然多了个喜宁!
金英大震撼: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跟我平起平坐!
“我家娘娘道喜宁巧言诈伪,还请督主防范。”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金英骂过一句后又忙对淑妃道谢。
心中同时已经转着好几个要扣在喜宁身上的罪名——王振多年屹立不倒,是因为跟皇帝有深情厚谊,你是什么东西啊。
想起坊间近来的小说,金英心内恨恨作比:我整不了陛下白月光,还整不了你个低配版替身了?!
毕竟在今日之前,陛下连喜宁是谁都记不清:金英骤然想起,皇帝有回还向他问起喜宁此人如何呢。
就这,难道比得上我(身后的淑妃、丽妃娘娘)?
咱家是天上和宫里都有人的好不好!
消息传达完毕,抹云告辞。
金英忙取了两个品相上佳,在冬日里极为珍贵的粉嘟嘟鲜桃给抹云“京城天燥,姑娘来一趟辛苦,吃个桃子润润吧。”
抹云有点呆。
倒不是因为收到冬日珍贵的鲜果呆,而是,这果子是从岳爷爷神像前的贡碟里拿下里的。
金英笑道:“姑娘吃吧,东厂有人去办什么要紧大事的时候,我都许他们从这儿直接取个果子——也算是求个庇佑吧。
他边说边自己也拿了一个,毫无心理负担咔咔啃着大桃子下死手坑人去了。
*
十月十七日清晨。
一个阴沉欲雪的天。
英国公的脸跟天气一样阴沉。
这两日,喜宁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消息,如同天上的铅云一般压在朝臣们心上,酝酿成巨大不祥的预感。
而皇帝昨日令宦官传话至内阁,道今日要在奉天殿行朝议瓦剌和谈事——不祥的预感马上要变成不祥本身。
内阁如丧考妣,朝臣们(除喜宁派)亦然。
英国公望着天空:太宗,您再显灵一回如何?臣这就给您抓野猪去。
旁边小厮小心翼翼提醒:
“国公爷,再不出门该误了上朝了。”
英国公暴躁起来:“上朝!上个屁朝!”
小厮灰头土脸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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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姜离从帝舆上走下,在进入奉天殿前,仰起了头。
身旁取代了王振位置,站到离皇帝最近处的喜宁,连忙取出早就备好的御伞,小心翼翼为皇帝撑上。
而喜宁自己虽是露在雪粒子下,但他一点儿都不冷,还热得很!只要想一想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他就实在忍不住心头滚烫。
“快些完了这些烦心事吧。”喜宁听到年轻的帝王自言自语了一句,语气很是厌倦。
好!喜宁的欢喜从沸腾变成了着火:就这样,陛下不爱搭理朝政。但这偌大的大明总得有人管,那便是我这一人之下的司礼监掌印!
姜离踏入殿内,目光划过已经按序站好的文武百官。
几乎有种实体的怨念盘旋在殿中。
姜离也就带着那种——打工人在放长假前,不得不先去开年终总结大会的疲惫,走向龙椅。
唯一支撑她的是,今晨她离开安宁宫前,高朝溪正在准备酒肴。
酒是建州贡酒梨花春。
既是被誉为闽地酒之冠的顶尖好酒,又暗含了一个离字。
高朝溪的笑容也如同春雨梨花一般漂亮,真心实意道:“陛下今日再归来,便不再是被束之鸟,羽翼皆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