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抱起两个盒子,低垂着头径直向着早已选好的那间。。。。。。往生宅。
临出门,停下脚步,扭头环视一圈,满院宾客无一人与他对视。
视线落在两个苍老的人影身上,停顿少顷。
无人注意到那黯然的眼神。
年轻人只是走,什么古礼、丧葬流程、来往宾客。
只是走。
穿过街,跨过沟。
街上来往行人满眼诧异的看着这个身套素麻的年轻人。
来到一堆带着湿意的土堆前。
两个坑洞是提前一天开始挖,一个四十七锹,一个四十五锹。
不知是怎么传下来的习俗——不满百,挖年岁;满一百,锹挖碎。
死亡时不满一百岁的,往生宅挖的锹数要刚刚好是年纪的数字,然后停下回填一铲土表示这个岁数入土,然后再接着挖,直到大小合适;满一百,就要一直挖,直到把锹挖碎。
当然了,怎么可能真的把锹挖碎,都是专门打造的一把残锹,在最后关头挖两下,刚好碎掉。
两个盒子放进两个土坑,紧紧挨着。
两人是相亲认识的,二十四岁的年前进、二十二岁的方卓。
都是第一次相亲,却一眼相中了彼此。
从第一次见面、约会、结婚到生子,两人从没有红过脸。
年前进是村里少数几个的高中毕业生,方卓是县城歌舞剧团的报幕员。
年前进参加过高考,因为人数限制,没能继续进修;方卓曾经试着考过县广播站的播音员,因为外形不够出色,最终被县政府会计家那个小脸精致的妹妹挤了下去。
年前进高中毕业后,找到县政府上过大学的教育局主任,借对方的大学教材,用两个半月,全部抄录一遍,主任的教材不外借,年前进要在主任家抄录;方卓知道自己和会计家那个妹妹的差距,声音、官话、语气拿捏,各方面是持平的,主要就差在脸上,方卓只能算是清秀,而那个妹妹却生的精致,县广播站准备改制和电视台合并,新招的播音员可以说是肯定要转型做主持人上电视的。
两人都不是计较的人。
后来,年前进学完了大学物理,自己做了一把电动玩具。这是年轻人在家里一个破旧皮箱中翻出来的,和这个电动玩具在一起的,还有一份专利证书——电动机械鸟。年轻人找到电源接口,又扒出一块电池,接上电源,细铁条骨架开始上下呼扇,带着上面蒙着的塑料薄膜哗啦哗啦响。
方卓跟着歌舞剧团一位音乐老师学习了一样乐器——古琴。在这个小县城里,古琴可是个稀罕东西,这位音乐老师据说是帝都音乐学院的毕业生,至于为什么来这个不达小县城,谁也不知道。
年轻人很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吧,方卓经常在闲暇的时候,弹一东边有点红。
每当这个时候,年前进就会在旁边鼓捣铁丝、电线。
但是现在,两个盒子、两个土坑、两方土堆。
尘归尘,土归土。
两段人生,就此落幕。
双手指缝塞满泥土,感受着手掌中粘腻的泥土,和其中棱角分明的土块。
周围一群围观者,冷眼看着年轻人跪在地上,将土徒手往坑里填。
年轻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从得到消息开始,脑子里就一直是懵的。
人去楼空。
大伯和姐姐也早已熄灯休息。
年轻人躺在黑暗中的床上,盯着完全看不到的房顶。
抬起手,捂在脸上。
黑暗中响起恍惚轻细的声音,似是梦呓。
“我真的。。。。。。感觉不到悲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