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绿话音才落,便听得对面传来抽气之声,竟然还是不止一个人的。她心中暗道不好,抬头一看,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不大的院落中已经站满了人。
一眼看过去,不只原本该在大厅里守住众人的何太玄率先跑过来了,杨过、郭靖、黄蓉、全真派四道也都来了,连武家兄弟、泗水渔隐和朱子柳都在,鲁有脚也领着几个七袋弟子站在院门口。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惊呆了的模样,连站在严绿面前的,素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小龙女都难得的有些讶异。
严绿淡然扫视了众人一眼,虽然心中很有些想要吐血的冲动,面上却仍然是不动声色地朝着小龙女道:“这一次,你总算明白了罢。”
小龙女看了看她的装束,虽略有诧异,但依然冷冷淡淡地开口问道:“你做什么要换衣服?”
抽气声再一次传来,严绿面不改色,淡定地回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女子。”
在小龙女的默然无语,和围观众人第三次响起的齐刷刷的一片抽气声里,严绿淡然开口道:“那一晚的事,我知晓的都已经都同你说了,以后,大家还是各走各的罢。”
她说完,无视对面已经傻愣住的围观群众,和依然静静盯住她的小龙女,翩然转身,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虽然给裙摆绊了几次,但终于还是安全抵达。她淡定地关上门,暗自叹了口气,却还是心平气和地洗洗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她刚刚起身,就见套间外面的桌上放着几套颜色各异的华丽女装,自己那套男式的青衫不见了不说,连从程英那里借来的简单的女式青衫也不见了。
她嘴角不由得一阵抽动,正想着这是哪个人的主意,而且竟然能在她的耳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过来,有这等功力的,昨晚住在这庄上的人中,绝对不会过十个。
她将那几件女装捡来细看,觉无一不是华丽繁杂的样式,以她对裙装的不熟悉和厌恶程度,穿上绝对会频频绊倒。
看起来这偷换衣服的人对她的成见一定颇深,真是恨不得她多出点丑才罢休,不知是什么来历。严绿正在琢磨会干这事儿的可能是谁,却忽然听得屋外传来轻轻的叩门之声,她心思还在那些衣服上,不由得便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进来。”
门应声开了,程英捧着件衣服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道:“严姊姊,你已经醒了?”
严绿冷然道:“自然是醒了。”
这话一出口,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竟然有些不好,想来是因着情绪终于还是给那些衣服影响了的缘故。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竟然如此反常的这么轻易地就被影响到了,严绿顿时觉得有些汗颜,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略缓了缓,才重新开口道:“进来吧,可是有什么事?”
程英便迈步进门,将怀中抱着的那件衣服递给了她。严绿仔细一看,竟然正是昨日自己同她借来穿的那件,然而却是明显经过了极大的修改,样式虽然仍是女装,但看上去更加简洁利落,似乎更利于行动。
兼且针脚细密,手工精美,不但丝毫无损那衣衫原有的美观,反倒增添了一丝风味,一看便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严绿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得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程英,却听她柔声道:“这衣服昨晚我见严姊姊穿着不甚合身,便拿去略微改了改,不知道现下是不是较昨日合身了些……姊姊若是不嫌弃,就穿上试试吧。”
严绿想起昨晚洗浴完毕,确是程英特意来为她收拾了才走,想来便是那时候顺手将衣服收走了。看这样子,她这一夜似乎都没有怎么睡了。
严绿虽素来冷情,但程英向来细致体贴,连自己一件衣服这等的小事,这孩子不声不响的,竟都能做到这种地步,说不感动,倒也是假的。
当下她便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依着程英的意思将那衣服换上,然后由着程英将她拉到铜镜前仔细端详。
却见里面映出一个有些熟悉却又十分陌生的女子身影,黑如墨,面如寒玉,眉若远山,眼似幽潭,一身合体的青色衫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纤长身形,于女子的妩媚娇柔中,平添了几分英姿飒爽,教人一看便移不开眼去。
程英竟似看的痴了,良久才道:“严姊姊如此美貌,本就该多穿这样的衣服。”
严绿淡然笑道:“不过一具皮囊,穿甚么又有什么相干。这衣服很好,有劳程英妹子了。”
程英笑道:“不过是随意改了些许,凑合着先用罢了,等到此间事了,咱们回去洞庭后,我再为姊姊剪裁些更合身的衣裳罢。”
严绿随意点了点头,顺手要程英帮忙把那些累赘复杂的衣服处理了,想着此间的事算是差不多已经了了,便迈步出门,预备去同郭靖、黄蓉辞行。
不料她才出门走了两步,就见何太玄迎面走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包袱,一见了她,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绿,这么早便出门了?”
严绿抬头看了看已经大亮的天色,对他这明显的没话找话有些无语。不过何太玄近来一直腻在她的身边,想是见惯了她冷冰冰的表情,早就不以为意,仍是兴冲冲地道:“阿绿你看,这衣服你喜欢不喜欢?”
严绿见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袱,里面却是一件白色的衣衫,虽然是女式的,但颜色样式却十分眼熟。等到何太玄轻轻展开,如同献宝一般地捧给她看时,严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身上那件“昆仑派制服”,不由得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昆仑派制服的女士版本么?她又不是昆仑派的,而且,这种白色的衣服,也太不方便行动了,还是算了吧。故而她便当即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穿现下这个便好了。”
她这话刚说完,便见何太玄的面色有些僵,她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因着远远见到了郭靖、黄蓉过来,便预备走过去同他们说一下回洞庭的事。然而她刚刚一转身,便听得何太玄在身后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吟诵道:“芄兰之支,童子佩。虽则佩,能不我知。”
严绿的脚步微微一滞,停顿了片刻之后,还是继续往前走去,暗暗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一件衣服,至于连诗经都用上么?
然而她举步行至快转弯的时候,却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仍站在原地,手中还在捧着那件衣服,正痴痴盯着自己的背影看。虽然说他常常这么盯住自己看,但现下这目光中似乎比平日里又多了些东西,让严绿看得心中一跳,莫名地有些心慌了起来。
正踌躇间,却见郭靖和黄蓉已经快要走到了她的面前。当下她便立刻回过神来,三步两步迎了上去,正想开口说那辞行之事,却猛然见到郭靖脸上竟带着怒气,黄蓉正在一旁柔声劝解,快走近了,才见到面前是她,立刻笑道:“原来是严家妹子,靖哥哥正因着过儿的事有些生气,让你见笑了。”
严绿一听这话,心中不由得一动,已然猜到了郭靖生气是为何事,正在犹豫要不要问讯一声,却听那黄蓉已经慢慢地接着说道:“昨夜群雄议定,大家一齐前往襄阳,相助守城。却没想到今天一大早,龙姑娘便带了过儿前来辞行,说是要回古墓隐居去了。”
她说到这里,便轻叹了一声,方才接着道:“这守城之事,原本便是去不去由人的,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偏偏却是过儿,你郭大哥对他期许颇深,有些操之过急也是有的。”
黄蓉素来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的就拉着人一大段一大段说话的类型,严绿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此言的真正含义,虽说杨过和小龙女在这个时候提出归隐,难免让人觉得他们是对襄阳之行的有意回避,让郭靖十分气愤是真,但黄蓉借此旁敲侧击,暗示她不要步他们二人的后尘也是不假。
严绿想到了这点,暗叹黄蓉果然是个聪明人,正想着如何应对,却忽然听得身边有个声音道:“虽然说是去不去由人,但若是大家都如此想,相助守城,不过便是句空话了。”
众人一愣,转头看去,却是何太玄不知道何时也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显然,经过昨晚的大义洗礼,对于去襄阳这件事上,何太玄显得十分激动,边走边对严绿道:“阿绿,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战场上杀敌?”
看到他眼中认真的神色,严绿微微一愣,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了他一句:“那你不回昆仑了么?不做掌门了么?”
何太玄摇了摇头道:“师兄原本定要我做那掌门,但我没有答应,跑出来了。”
严绿一愣:“那不是你师父的遗命么?”
何太玄面色一黯,继而笑道:“师父有师父想我做的事,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在这之前,便只有先辛苦师兄了。”
郭靖听得何太玄此言,不由得大喜,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然道:“何兄弟果然少年英雄,得何兄弟和严……姑娘相助,实乃襄阳一大幸事。”
严绿见郭靖虽然对她现下女子身份的称呼仍有些生硬,但竟然还是坚持着也把她给算了进去,不由得有些无语。还没等开口说话,忽然见到几人身后的树丛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严绿耳目甚佳,不过那一晃眼的功夫已经瞟到了那人的一头雪白的银。猛然想到房中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她忽然知道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房中送衣服的人是谁了。
当下,她叹了一口气,在郭靖和黄蓉惊喜中顿时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轻轻弹了两枚石子出去。
只听“嗖”“嗖”两声,那两枚去势极快的石子竟直接没入了树丛中,销声匿迹了。严绿微微抽搐了一下嘴角,正想着要不要再补上两枚石子,郭靖已经十分惊喜地朝着那树丛喊道:“是周大哥来了么?”
黄蓉微微一笑,正待也开口说上两句话,里面却已经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小绿啊!你好狠的心啊!你这是要杀了为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