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一月。
杨军和史春玲静静地躺着,躺在杨军宿舍的小木床上。
史春玲开心地把冷冰冰的被子拉到自己和杨军的脖子上,只剩下两个活络的头露在被子外面。身下这张窄窄的木床本来只够一个成年人睡觉,现在装着两个苗条的青年人实在有点勉强。
隔着破旧的办公书桌,对面的木床上被窝筒已经铺好。
那张床是赵文斌的,因为史春玲千里迢迢来看望杨军,赵文斌特地把床腾出来,自己回办公室睡觉,让杨军他们团聚。
“你别去那张床了,我们在这里一起睡吧。好久没见你了,想搂着你睡觉,还想亲亲你呢。”
史春玲侧过身,盯着杨军亲昵地说,由于冷,她的声音有点哆嗦。
史春玲用手指轻轻刮着杨军的嘴和鼻子,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脸,尽管他的脸上也透着寒气,但史春玲依然爱不释手。
“好。”杨军轻轻地说了一句,缓缓地抬了一下眼皮,看了眼史春玲,把自己的身体向她的身边靠了靠。
史春玲习惯地把自己的胳膊放在杨军的脖子下,弯过来,使劲地搂着杨军。
床小,两个人在被窝里紧紧地缠绕着,互相温暖着彼此。
这是北京的隆冬时节,晚上好不容易封好的煤球炉子,似乎已经灭了,空气就像被冰冷冻僵住了一样。
杨军努力克制着自己,怕感情过分流露。
他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接着回了一句:“我也想你。”说完就不再吱声。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史春玲经常看到的,也是非常着迷的微笑。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在一起了。”杨军依然闭着眼睛,集中精神,让脑中充满着史春玲的身影。
他爱她的美丽,爱她的楚楚动人和痴情,爱她的果断大胆,爱她的善解人意。
他翻过身,紧紧搂着让他日思夜想的女朋友。
每次他们在一起都能够给杨军无穷无尽的力量、激动,和一种心里上平静的踏实。
他曾经一直觉得,拥有这样的女朋友会为他的生命插翅。
经过漫长的等待,多么熟悉的激情重新回到了他们的世界,他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观摩着史春玲较小而精致的面庞。
史春玲把另一只白嫩胳膊从被子里伸出,一如往常那样,抬手捧着杨军的脸,摩挲着,然后把身体侧向,伸手搂住杨军的脖子,亲吻了他的唇。
这是杨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动作,他感到这是一种温暖,一种关怀,也是一种沉浸在爱情之中的女性特有的情爱。
“你对我真好。”他把自己的头深埋到她怀中。他还想说:“你是我的至爱。”
但没有说出口。
“怎么报答我?”史春玲嘴角翘着,俏皮地看着杨军。
四目相撞,迸出火辣辣的灿烂。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和那眼神让杨军雄性勃。
他翻在春玲身上,笑了笑,低语:“你说怎么报答,听你的。”
就开始做他们的激情的事情,此时,他们忘却了时间、忘却了寒冷、忘却了自我,对杨军来说,也忘记了脑中的想法。
史春玲轻轻一拉,灯灭了,年轻的心和身体在黑暗寒冷寂静的冬夜中。
早上,一缕细细的阳光,穿透了这间小宿舍唯一的小窗户,惨淡地照射在杨军和他的史春玲的面庞上,他们浑然不知。
梦香中的他们是那么恬静,那么怡然。
昨天清晨开始,鹅毛大雪翻飞着飘落,这样的大雪在近几年的北京已经不多见了。
傍晚,杨军冒着大雪从火车站把史春玲接回宿舍。
一下火车就赶上漫天大雪,又见到了男朋友,让从老家湖南过来的史春玲心旷神怡,无比惬意,一路走着一路开心地和杨军聊着,笑着。
而杨军好像是心事忡忡,词不答意。
史春玲的到来,本应让杨军非常欣喜,可别扭和难过的情绪却在他的心中升起。
此时的他,还不得不掩藏自己的慌乱。
中午到了,可能是一天一夜乘坐火车的疲劳,加上晚上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过度兴奋,史春玲一只胳臂搭在杨军胸前,始终保持着一种姿势睡着,睡着,睡得很沉。
杨军倒是醒了,他痴痴地望着睡梦中的春玲,一种怜惜,一种伤感,甚至是一种如刀割剜心般的痛楚油然而升。
杨军穿好衣服,披着史春玲在他上大学之前给他买的黑色羽绒服,坐在赵文斌床边书桌旁。
这张书桌上的油漆已经七凌八落地掉了,看样子起码也得有二三十年的历史,是当初杨军和赵文斌毕业分配到这里时,向厂里多次申请得来的。
杨军从抽屉中拿出纸笔,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愧对史春玲,也愧对自己五年多的情感生活。
他实在张不开口对史春玲说出一个字,还是决定写信。
提起笔,刹那间,他忽然愣了,不知道应该从何处下笔。
门背后,几只老鼠在疯狂地吞嚼着簸箕里的污物残渣,出咯吱咯吱的麻唆唆的声响。
杨军厌恶地看过去,而此时他的眼里却噙满泪水。
他狠狠地对自己说:“男人怎能落泪,没出息!”
他使劲睁了睁眼睛,像是要把眼泪给咽回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