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就在连秋把先帝遗旨交给容谙时,数十锦衣卫包围了长公主府。不时,靖武侯章南星带红缨军赶到。两厢僵持,但谁都没有要拔剑的意思。
陆北打着容谙半月之期未至越狱的名头而来,实际上是想逼赵徽鸾交出先帝遗旨。萧青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东西交给长公主,由不得她不承认。
更何况,此刻天璇宫外跪满了朝臣。
“臣等听闻先帝唯恐长公主专权乱政,特地留有赐死诏书。前掌印萧青阑乃长公主府爪牙,行凶抢夺,眼下诏书已落入长公主手中。臣等请陛下拿回先帝遗旨,按诏诛杀长公主!”
小皇帝气结:“诸卿口口声声赐死诏书,诏书内容尔等可曾亲眼见过?赵徽鸾是朕亲封护国长公主,是尔等亲自在玉衡宫跪请求来的监政长公主,现在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朕诛杀亲姐,朕不知诸卿安的什么心?”
“陛下,长公主自监政以来,以东厂为爪牙,结党营私,滥杀朝臣,此为罪一。”
“包庇萧青阑杀降,罔顾律法,此为罪二。”
“兴女子科举,倒行逆施,有违纲常,此为罪三。”
“且她暗中豢养死士,居心不良,此为罪四。”
“身为大胤公主,荒淫奢靡,败坏大胤风化,此为罪五。”
“长公主野心勃勃,勾结辅与安南侯,欺我主年少,意图染指大胤江山,此为罪六。”
“凡此种种,臣等以为,即便没有先帝遗诏,长公主亦罪不容诛。”
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小皇帝再像永昭帝,也终归不是永昭帝。面对群臣胁迫,他的脸蓦地煞白。
“朕不知尔等为何一朝翻脸就要置长公主于死地,但朕深知,永昭四十三年晋王之乱,若无长公主赵徽鸾,朕与诸卿都难有今日。”
小皇帝甩袖离开,一众朝臣跪在原地噤了声。
黄英如愿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子,他见小皇帝来回踱步焦灼不已,体贴地端上茶,劝他早些安寝。
“他们逼朕杀长公主,你让朕怎么睡得着?”小皇帝指着天璇宫外,指尖都在颤抖。
遗旨的事,在他出长公主府时,陆北就同他坦白了。
他其实能明白父皇留下这样一道旨意的目的,是为护佑他坐稳皇位。阿姐与容谙,权势滔天的两人走到一处,于他确实是个威胁,更何况还有个强兵在握的安南侯。
可是,那个人是他亲阿姐啊!
是这世间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他记事以来,就爱护他、疼惜他的姐姐!
“陛下。”黄英躬身道,“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的话就给朕烂在肚子里。”
小皇帝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打他退下。
不曾想,天亮后,跪在外边的朝臣不减反增。未曾睡好的小皇帝登时有些上火,意图喊来东厂提督赵笙,廷杖朝臣。
黄英伏跪在地,同他道:“陛下不是一人之陛下,您万不可与群臣离心啊!”
小皇帝忽而想起他父皇曾与他说的话。
——父皇与你阿姐都不重要,大胤的江山才最重要。
他低头望向自个双手,又与一人高的铜镜里着龙袍的自己面面相觑。
他审视着镜中人,镜中人亦审视着他。
他的手与心逐渐侵满悲凉。
是否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该变得冷心绝情?
大局当前,平衡既破。他是否该有所选择?是否该有所放弃?
小皇帝颓然坐下,手撑着额头,苦恼又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