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负手入昭狱。
他逆光而来,眉眼微沉、气度非凡,周身透着不容置喙的锐气。
是十三岁的少年郎,亦是少年帝王。
“先生,你先去吧。”
容谙朝他深作一揖,同长右快步离开昭狱。
“陛下!”
陆北心有不甘。小皇帝睨向他,那眼神像极了先帝,惊得他当即垂下了眼。
“天大的事都没有朕的阿姐生产重要。”
昭狱里回荡着小皇帝的声音,虽稚嫩却冷静,立场坚决。
陆北朝他远去的背影拱手恭声,道了声“是”。
长公主府已然一片慌乱。
女子凄厉的叫声钻入耳廓,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屋里端出。小皇帝瞬间白了脸,他夺步要入产房,被婢女拦下。
“陛下留步!产房里血气冲天,万不可冲撞陛下万金之躯。”
“混账!”
小皇帝厉目怒喝,眼见着要作,惜春忙道:
“陛下息怒。里边有容辅在,陛下不必过于担心。”
这话说的小皇帝更不受用!
凭什么容谙能进去,他不能?那可是他的亲阿姐!
便又听惜春紧接着道:“陛下九五之尊,奴婢恐医女、稳婆慑于陛下威严,心慌手抖,于殿下生产不利。还请陛下在此耐心等待。”
小皇帝这才作罢。
门口婢女进出频繁,他欲退到亭子里,一个婢女没踩稳,血水泼到他脚边,也染红了他的眼。
他指着屋子,声音颤抖却坚定:“告诉里边的人,一切以长公主殿下为重!”
惜春恭声应下。
同样的话,容辅早在数月前已有过交代。
贴身护卫小皇帝的陆北听闻此言,眼神闪烁了下。若是长公主迈不过这个坎,倒省心不少。
痛过一阵,赵徽鸾难得喘口气,才现她的手正握在容谙手里。
床榻前,男人神情紧绷,满目猩红,惶恐又不安的样子瞧着比赵徽鸾还糟糕。赵徽鸾都担心孩子还没生出来,最先撑不住的会是容谙。
“你、你出去……好不好……”
容谙抿着唇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一错眼就会失去她。
赵徽鸾无从再劝,又一阵剧痛袭来。
恍惚中有人往她嘴里塞竹签,喊她“用力”,可她实在太疼了,竹签咬不住,眼前又是一黑。
好像只是须臾一晃眼,又好像过了许久,口中俱是参片的苦味。她听医女同稳婆的话,调节呼吸,用力使劲。
“快!别让殿下咬到舌头!”
随即,又有东西塞到了她口中。参片的苦味掺进了不知谁的血腥味。
“哇——”
随着婴孩嘹亮的哭声响起,赵徽鸾顿时失去所有力气,昏沉沉合上眼。
“赵徽鸾!赵徽鸾!”
在一声声惊呼中,赵徽鸾吃力抬眼。
那一瞬间,婴孩的啼哭声和满屋子的恭贺声都变得很遥远,入她眼的只有惶然无措的容谙。
“本宫无事,本宫只是累了,想睡会。”
容谙捧着她的手,庆幸与后怕席卷而来,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如此崩溃的容谙,赵徽鸾前世今生只见过两回。
一次是前世,她自刎时。
一次是今生,她生产时。
亭子里,小皇帝听见啼哭声惊得跳起来,惜春快步入亭同他禀报。
“长公主与辅喜得千金,殿下母女平安。”
小皇帝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他入得房内,却见稳婆抱着襁褓尴尬立于床前。
一人睡着,一人守着,无人过问小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