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一十七年来从铜仁府到江陵,几经辗转,颠沛在各地庵堂只为打听臣与胞弟的去向。”
夜色深深,容谙眼睫微垂,不敢想象生母寻子之路有多艰难,日复一日的失望又有多摧残人的意志。
可是柳氏未曾有一日放弃。
赵徽鸾余光瞥见他摁在床褥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安静地给他上药。
因着说话的缘故,背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容谙从格子里取出一只小木匣,赵徽鸾接过打开,里边红绸包裹着一物。
再打开红绸,是十两纹银。
“这是——”
容谙穿回衣服,淡道:“是臣当年的卖身银。”
赵徽鸾惊诧不已,容谙却勾了勾唇,浅笑着告诉她:
“母亲一直贴身放着,未曾动用半分。与臣相认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卖身纹银还给臣。”
当时柳氏流着泪,只一个劲往他手里塞银两,哽咽着重复一句“安儿你拿好,快去……去……”
去做什么呢?柳氏到底没能说出口。
时隔十七年的卖身银重新捧回手里,容谙内心不可谓不震撼。他也清楚,柳氏是想让他拿着银两去赎自由身。
可是他不能,他此生只能是容家子。
这点柳氏也是知道的。
“母亲说她有愧,有悔,再苦再难她也不能卖儿子。可是当年,臣是自愿的。母亲强留臣不让臣走,为此臣说了伤人的话。”
“臣说臣不想再过苦日子,臣想做人上人,臣求她成全。”
弯在他唇边的弧度逐渐染上苦涩,赵徽鸾握上他的手,给予他无声宽慰。
柳氏当年岂会不明白儿子说这话的用意?不然也不会贴身藏着纹银十七年。
正因如此,容谙才更痛苦内疚。
可坚强如他,不会一直让自己沉浸在过去。他把十两纹银收好,重新放回格子里,拉着赵徽鸾释然道:
“好在如今已经接回母亲,臣与她虽有生疏,但余生能侍奉母亲,臣已经很感恩了。”
“嗯,相信母亲也会释怀的。”
至于柳氏念念于心的小儿子,赵徽鸾不知柳氏若是知晓真相,她能不能理解容谙的不得已。
容谙是内阁辅、兼长公主驸马,云嵩是战功赫赫、威望甚高的安南侯。
且云嵩手底下的精兵是容谙力排众议支持云嵩收编的。
这便注定,他俩只能是同僚,决不能是同胞。
“容卿,你本名叫什么?”困意袭来,赵徽鸾强睁着抬了抬眼皮。
“明适安。”
赵徽鸾喃喃重复,眼皮不自觉又耷拉了下来。
容谙扶着她将人靠进自个怀里,给她脱掉喜服,又拔掉绾的簪子,长落下,想起赵徽鸾顶着那沉重冠好久,五指便揉上了她头皮。
赵徽鸾靠在他身上舒服地哼了哼,复又想起来容谙身上有伤,立即抽身。
“刚给你上的药呢,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