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搭扣,木匣开启,明黄色的卷轴落入眸中。
傅旭初捏紧指尖,迟迟没有拿起赐婚圣旨。
那日长公主问他,这些年来为何不曾续弦。他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未遇两心相许之人。
是真话,亦是假话。
他有想娶之人,只是那女子想嫁的不是他。
他想娶赵徽鸾。
报昔日恩情是借口,怜她处境为难是托辞,他心底压着卑劣的盘算,想要光明正大地趁人之危,把长公主赵徽鸾娶回家。
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然而,一夜间满城皆知他求娶一事,傅安安下学归府,兴冲冲向他求证。
“大人,您要娶长公主殿下吗?”
“大人,原来您喜欢的是长公主啊!”
“就是当年在江南助您铲除恶霸王敬时的那位公主殿下吗?”
傅安安满眼洋溢着神采,傅旭初很想回一句“是啊,是她”,可是他舌根苦,很清醒地意识到——
在那样特殊的处境下,赵徽鸾若愿嫁他以避祸,必然先暗中与他通气,可是突然间闹得如此大张旗鼓,除却赵徽鸾另有谋算不谈,其中也透露出一个讯息——赵徽鸾拒绝了他。
傅旭初合上眼,指尖缓缓落于黄轴上。
时至今日,他有两大悔。
一悔,在自己最落魄、最无能之时爱上何颖,带何颖远走天涯,累何颖枉死。
二悔,把永昭帝的第一道赐婚圣旨交给了真宁公主,在仕途与赵徽鸾之间选择了前者。
一步错,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当年永昭帝在时,或可凭圣眷搏上一搏,而如今,即便有第二道赐婚圣旨在手,也无用了。
这本就是赵徽鸾设局,诱出段思齐的手中物。
赐婚圣旨,他留不住的。
五指收拢扣在黄轴上,傅旭初终于拿出圣旨打开来看,逐字逐句,看得异常细致。
他记得永昭四十三年第一次看到赐婚圣旨时内心的震撼。
情不知所起,他是直到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对赵徽鸾动了心思。
他以为仅仅是动了心思而已,可那之后的日日夜夜,他克制不住幻想,若当时他留下了赐婚圣旨,会如何?
他觉得自己别扭又可笑。
明知那二人暗生情愫,可看他二人表面对立他也欢喜。
与同僚献计送面,他猜到赵徽鸾会收,同僚说此计可离间长公主与辅,是啊,他确实存了离间的心思,比同僚所想的更多了些别的意味。
他还特地让手底下人在宫道上故意说给容谙听,以致容谙缺席长公主的生辰宴。
可是啊,那一夜未歇的烟火,真的又好看又热闹。
衬得他又卑劣又落寞。
圣旨上寥寥百余字,看得再慢也有看完的时候。
不再迟疑,傅旭初捏着圣旨,举到烛台上方。
火苗舔舐上布帛,一息间,圣旨迅燃烧起来。他捏得紧,火势弹到指尖带来剧痛,他才不紧不慢扔进铁盆里。
他安静看着赐婚圣旨一点点化为灰烬,昏暗的光线下,眉眼俊逸,温和依旧。
傅旭初哪能不知段思齐的意图,可是段思齐想岔了。
在赵徽鸾一事上,他有悔无恨,有憾无怨。
白榆推门而入,带进来的风掀起铁盆里的烟灰,傅旭初没有回头,而是拍了拍沾染烟灰的衣衫,淡淡开口:
“人走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