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
小楼外等着两个人,一个抱膝坐在台阶上,一个抱臂靠着木柱。
她们长相不同、姿势不同,但同样睁了一夜的眼中有着同样的疲惫与绝望。
远处的白似刀抬起时闪着的寒光,正慢慢朝她们的脖颈压来,而庇佑在她们头顶的蓝灰色缓缓褪去。
她们要死了。
尽管她们经历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一切痛苦,拥有轻易毒不死的身躯和坚韧的意志力,但她们还是难逃日出后的处决。
雁娘没有再看她视为战友的人,闷了一夜的嗓子沙哑:“……她没醒。我没听到她醒。”
她似乎希望身边的人反驳这句话——你没听到可我听到了,她醒了。
但千重深吸一口气站直。
千重:“今晚至少不是睡在马厩,我也不用洗那么多遍澡。你可以再看会日出,我不等了。”
说完,她干脆利落转身。
显然她开口并不是为了别人挽留,雁娘的声音还未发出来,她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叩响了门,等里面的人允许她进去。
这扇门与鬼门关无异,她既然凛然上楼赴死,自然也该倔强到底一脚踹开门,管什么祭司什么大人。
一个要死的人还在乎活人的地位吗?岂非死也死得毫无尊严?
但千重站定了。她低下头,发自内心的臣服。
屋内并不平静。
以千重的耳力,她已能听到那阵似有若无的喘息。
它来自一个女人。
-
千重没想到屋内的人会让自己进去。
门开了。
“……”
千重低头看推门的手。
以前站在外面盯着这扇门出神时,她会想每个人的卧房都是不同的,是藏有最多秘密的存在。
玄月大人这扇门,一定关得更紧。
——她哪里想得到,若是她的目光能化作实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呢?
一股难以言喻的诡香幽幽飘来,似羽毛尖轻撩她的面庞,留下浅淡痒意。
这应是某种毒香,所以千重的身体反应才会这样敏锐。
跨过门槛那刻,冥冥中似有好几双眼睛凝在她身上,挑剔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有没有不规矩。
死气沉沉的房偶尔有活物发出窸窣响动,她知道是那些蛇。
大人出现在哪,它们就在哪,幽冷猩红的眼注视着靠近大人的每一个人。
屋内没点灯,床头透进来的些微光亮就是全部。
自谁的口中吐出的破碎喘息仍在继续,纱幔后的两道人影十分亲密,一个坐在另一个身上,长发倾泻,时而晃出锁链轻响。
……是大人。
千重记得那日,玄月大人找到长公主的那日。
她以为大人恨这人入骨,不说削成人彘泡在药桶里折磨,就是新研制出的毒药、那些凶恶非常的毒物,总会往
这人身上招呼,折磨得不成人形,死也死得不痛快。
毕竟大人让谁活的本事和让谁死的本事一样强大。
——吞下毒药又怎样?大人医毒双绝,任你死了多少天都能让你重新站起来。是不是个人且另说。
千重不明白大人为何喂自身精血?大人最恨别人让她痛的啊。
痛也就罢了,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给不了丁点反应的人,居然也能让大人……沉迷与她的亲密中。
作为大人贴身奴仆,千重与雁娘怎会错过大人时而餍足的表情?连折磨人都无法取代的满意。
千重面色发白,爬满红血丝的眼死死盯着那两道人影。那种感觉像最珍贵的东西被一只满是泥泞的手给玷污了。
她本该一眼不多看,却在低头前觉察出不对劲。
上面那人好像不是玄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