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类”和“甲类”在“丙类”基础上按重要性类推。
看来即使是诡务司,平日接手的案件也以鸡毛蒜皮的为多。
李好问知道这个数目还会再加一条:甲类,敦义坊郑宅“屏风杀人案”。
甲类案件一出,想必便是棘手难办的悬案!
李好问当即决定,从那件甲类案件看起。
他抽出用丝线束住的案卷,伸手摸了摸最外面一层的封皮和描述,确认无误,便解开封皮,将手伸向第一页——
在他的手指触及案卷的一刹那,李好问忽然听见自己的脑海中响起“嗡”的一声。
剧痛随之传来,就像是有人举起一把钢凿,对准了李好问的脑壳,然后举起巨锤,重重来上了一锤。
精神受到重创的李好问,发现自己竟没法将手指从案卷那白里泛着微黄的纸张上挪开。而他的耳边开始响起节奏极其稳定的鼓声——
“咚、咚、咚——”
“咚、咚——”
这鼓声他似乎在考古田野现场听见过,也能在更加久远的记忆里触发回想,却始终无法定位。
随着头疼的加剧,这鼓声中似乎混杂了疯狂与混乱的嘶喊,每一枚鼓点都在奋力撞击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心脏。
李好问身体一晃,摔倒在地。
他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突然想起屈突宜整理出这叠案卷的时候,好像曾经提到过一个词:“……危险。”
*
“李同学,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位由李好问自己想象出的精神科医师,正表情严肃地坐在对面,一面上下打量李好问,一面沉声发问。
“……好,我很好!”
李好问连忙挺直腰板,将身体正了正。他察觉自己穿着一套带有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正坐在一张病床上。
面前这位精神科医师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黑色边框眼镜,穿白大褂。他看了看手中的问诊簿,对李好问道:“刚才我去核实了你之前说的话,联系上了你失踪之前参加的考古项目,项目领队正在往医院赶,他希望亲自来见你,有些很重要的话想问你……”
李好问:真的吗?难道我之后还能把领队也给精分出来?
“领队还提到了另一名失踪人员的名字,林嫱?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林嫱啊……
印象简直太深刻了。
李好问几乎能看见一个梳着齐耳短发,衣着简洁干练的现代女性微笑着向他挥手:“你好,我叫林嫱,大你两届,你可以叫我学姐。”
随着她出声说话,林嫱的发型衣饰在迅速发生变化。她身上的考古队工作服换做了唐代男子常穿的圆领袍,头戴高冠,腰系玉带,那种简洁干练的气质转为英气逼人,她空着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色的笏板。
……
李好问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疼到令他从梦中自动醒来,一手揉着额角,一手扶着冰冷的黄铜地面,勉强支撑起身体。
四壁的油灯映在铜墙铁壁之上,灯火辉煌,却也让人辨不清时辰。
李好问忍着头疼,来到那对铜门跟前,勉力打开,一道明亮的光线自外映入。机要室对面一株古柏上,不知名的鸟儿正在婉转鸣唱。
李好问身后,机要室里的灯火便渐渐熄去。
天已经大亮了。
李好问在机要室里待了整整一夜。
当他确认了这一点,身体便产生连锁反应,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声,饥饿连同疲倦,和脑袋里残留的疼痛感一起袭来。
李好问简单回顾了一下昨晚的经历,马上明白自己是作死了——
回头望,那件“甲类”案件的卷宗如今还安安静静地放置在陶案上。
可谁能想到,它竟如此危险,李好问只是伸手触摸,便横遭那样的打击。
真是好奇害死猫!
李好问能想象自己此刻脸色苍白,浑身灰头土脸的样子。他马上又想起卓来——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对了,还有妈妈、妹妹。
想到这里,李好问抬脚就向廨舍外走去。机要室的铜门在他身后轧轧关闭。
他刚绕过照壁,来到公廨门口,就见老王头刚刚将诡务司两扇沉重的大门拉开一道缝隙,然后从这缝隙里钻出去,从门外将这两扇门板向内推开。
李好问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自己”,快步从门外走进来。来人和自己的穿着打扮完全一样,戴着黑纱幞头,身着蓝布襕衫,足蹬六缝靴。另外,此人毫无血色,眼眸青黑,李好问猜想这也该和自己的情形差不多。
刚进来的这个“李好问”见到正主,也似看到了救星,疾步赶来,脚下越来越快,那对乌皮六缝靴几乎不用沾地。
这时,卓来呼哧带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郎君,六郎君……你,你倒是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