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风轻轻拂来,柳叶条条垂下随风飘起,转眼又是一年春好时。
古旧的青石板一路铺去,石板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看上去古旧简朴,深色屋檐下是各家铺子,三月烟雨蒙蒙,白日里没什么人来,日子倒也过得闲散。
摊子口坐着两位吃面的姑娘,正闲扯话头,眼睛却时不时瞄向斜对面的私塾,里头传来孩童的清脆的诵读声,男子清透的声音时而响起,听着听着便能入了迷。
早间的时间匆匆过去,里头传来了孩童的喧闹声响,想来是课业结束了。
片刻后,私塾里出来了一个清隽男子,周身没有一丝装饰,衣衫简单到极点,通身的气度无端叫人折服,面容生得格外惑人,站在哪一处都是一幅画。
他手上拿着一幅画卷,好像每日都会带着,可看着又不是同一幅画,上头的系绳都是不一样的。
那两个姑娘见人出来当即停了话头,看着那个人从面前走过,可到底不敢上前,只安安静静地看着人一步步离去,消失在街的尽头。
“你说沈先生他娶妻了,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姑娘依依不舍收回视线,心有不甘问道。
另一个姑娘颇为温婉,做派含蓄许多,“先头有大户的媒婆就是应了贵家所求上门去问,他自己亲口说的,说是早已经娶妻,而且他的妻子很快就会回来。”
“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到现下他的妻子都没有回来,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猜他是不想娶那贵家千金才找的借口罢,可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出水芙蓉,贤良淑德,这样家世相貌,怎么会看不上呢”
“谁知道呢,或许他真的有妻子,只是还没回来”
沈修止一路走过墨瓦白墙,停在一处院子前,伸手推开篱笆,对面的巷子忽而从来了走动声响。
他当即抬眼看去,一个卖货郎从巷子里慢悠悠走出来,等出了这处巷子才开始沿街吆喝叫卖。
那条巷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夜里才会热热闹闹,这里的人都叫它梅花十六巷,是京都出了名的烟花柳巷。
沈修止看着冷冷清清的巷子许久才收回落寞的眼神,往院子里走去。
院子很干净,只摆了几盆花和浇水的铁壶子,铁壶边角摔凹了一块,看上去有些日子了。
他慢慢走到屋门口,屋门关得很严实,甚至上了两道锁,里面似乎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离开一会儿都不能放心。
沈修止拿出袖里的钥匙,开了锁推门进去,屋里头很大,没有多余的摆设,里头全都是画,墙上几乎没有空隙,全部都是一个女子,面容娇媚,一颦一笑皆刻进骨里。
沈修止走到桌案旁,上头还铺着画到一半的画,依稀可见女子的眉眼,和周围挂着的画是同一个人,只是神态皆不同。
他将手中的画打开,里头的女子笑盈盈的看着他,仿佛将要开口唤出一声道长。
他伸手将画挂到了原来的位置,又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走到桌案旁,伸手推开一旁的窗,外头和煦春风徐徐拂来,万物复苏的好时节,与他心里的荒凉截然不同。
他拿起笔继续画,一笔一划细细勾勒,整整一年就是这样活下来,她走了,连带同浮日观那些人也一并带走了,却唯独要他一个人活着,没了爱的人,也没了恨的人,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东西也没了。
可他还是苦苦撑着,苟延残喘地活着,每日画一幅画,当作她还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
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却还是等着,毫无指望地等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明明活着,可早就死了,他没有情绪的波动,眼里空寂无物,只有在画她的时候才有一丝生气。
一笔笔落下,慢慢勾勒出眉眼,那画上的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对他笑着,他静静看着,眼里满是希冀。
忽而一阵阴风从窗外吹过,一下卷走了他桌案上的画。
沈修止心口一慌,连忙去抓,那画却被风带得离了他好几步远,轻轻飘落在地上。
他快步上前俯身去捡,还未碰到画便被一股极大的力掀飞而去,撞落在身后的书柜上,整个人摔落在地上,书柜上的书掉落下来,五脏六腑被这力震得挪了位一般的疼。
沈修止狠咳一声,胸腔血气上涌,喉头一股腥甜溢来。
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站在画旁看着他,一身清简衣衫,腰束玉带,白玉簪束,形容斯文端方,雅致的眉眼却又添几分煞气。
屋里凭空多出一人,沈修止却没有半点害怕,他甚至没时间去管这个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他眼里只有那落在地上的画,像是生怕别人抢走了去一般,完全顾不得身上的伤,神情慌乱地往前匍匐而去,伸手拿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