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舟停在桥洞下,甜酿避着人和阮阮说话。
阮阮神情快活“我离了天香阁这么多日子,你怎么不闻不问,也不来寻我”
“对不住了。”甜酿眉间带笑意,“你最近过得如何”
“施公子管着你”阮阮心直口快,摇头扮出个难以言表的神情,“他真的惯喜欢绵里藏针的唬人”
“你知道我在张圆那吧我想施公子肯定要和你说倒是我运气好,起初还以为我暗中帮你们见面的事被施公子知晓,要拿我做筏,谁知道误打误撞,让施公子误会我爱慕张公子,送我出天香阁。”
“张圆见了我,听说是施公子让我跟他的,气得身上抖,脸上青黑,差点没喘过气来我倒想明白了,他们两人是情敌,又不对付,把我搁在中间恶心人。好歹过了两日,张圆对我也客客气气起来,我给他当婢子他还不肯用我,把我赶到偏厢去住,我每日游手好闲,吃吃喝喝,日子不知有多闲散。”
甜酿抿唇“还是我连累你。”
阮阮摆摆手“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甜酿看着她,想了想又道“你有空,也来我那儿坐坐吧,我不让人拦你。”
“我倒是想去,只是你家里哪就随便让人进了,没有施府的帖子,压根不让外人进去。”阮阮嗤笑一声,“我走的时候,跟施公子央求要见你一面,他不肯点头。”
“你还喜欢张圆吗”阮阮忽闪着眼问甜酿,“知道我跟了张圆,你有没有难过”
“当然不,那都过去了。”甜酿自然摇头,问她“你以后有何打算呢”
阮阮挑眉“我这也算是从良了,自然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过眼下还是容我逍遥逍遥,过几天快活日子,反正张圆也不拘我,我在他家住腻了就走。”她看着甜酿,欲言又止,悄声道“你有没有空见张圆一面他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自从上次张圆送来了明辉庄的土仪,两人之间便断了联系。
其实两人有许多话要问,甜酿慢悠悠想着,心底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见张圆,兴许不应该见,兴许见见也无妨。
她看着阮阮忽闪忽闪的眼睛,最后还是摇头“这几日不得空,过两日再说吧。”
阮阮颇有些失望,低低哦了一声,指尖挠挠脸颊“也罢。”
淮安那边,那验官的死本就是个意外,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吏,最好是使银子息事宁人,那验官家眷在淮安府闹过一阵,好歹盐院和淮安府都买通过,验官家里拿了一笔安葬钱,将案子压了下来。
旺儿把事情办完,回金陵来复命,带回衙门里的牒文,施少连问他“事情都妥了”
旺儿点头“妥了。”
“平贵大哥无事,官衙里俱已经打点好,就是咱们几条船都撞了驶不得,积在船坞里修理,今年又是旱年,船闸水浅,眼下又是夏盐出仓的时候,下头闸口一天也过不了几艘船,怕是要耽误些放盐时日。”
“平贵惹出的事情,让他想法子去摆平。”施少连拆开书信,剑眉压着眼,语气阴沉,“眼下正是盐荒,这次的夏盐搭了不少关系,若是耽搁了,损了盐引不说,马上就是田公公的寿辰,大家还等着这批银子兑出来去献礼,这一出事,谁家也得罪不起,难道指望我拿自己的家当去填各人的胃口。”
旺儿喏喏不敢言,施少连捏着信纸看,信上是那个验官家人告到府衙的状词,满篇的横行霸道,他不以为意,将书信扔进香炉,挽袖去净手。
除了在家度日,或是去天香阁陪湘娘子闲话,再有空闲的时候,甜酿会去方、况两家走走,苗儿和云绮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夫人,虽说是金陵城里不起眼的小官,但家里家外要打点的也算不少。甜酿看着她们养育孩子,打理家事,安顿夫君,闲谈叙话,心中不无感慨。
金陵的人妇生活,比江都的闺中时光要复杂琐碎得多,姐妹三人住的不算远,常约着做茶话会,苗儿试探问起甜酿“六月六家里办洗儿宴,芳儿也会来,二妹妹和施大哥若有空,要不要大家一起聚聚。”
芳儿依附的那位参议李大人,约莫三十七八年岁,听闻也是位人物,在金陵城内颇有交际,对芳儿也甚是宠爱,况学带着苗儿去府上拜见过一次,回来后也是赞不绝口。
苗儿知道芳儿如今达,对施家怨恨,想着几人毕竟一起长大,不如从中做个和事佬,转圜几家关系。
甜酿欣然点头,待到六月六这日,和施少连一道往况家来赴洗儿宴。
况夫人和巧儿仍在江都守丧,苗儿又邀了些平素有往来的人家,甜酿见到艳光四照的芳儿,纤纤十指染得红艳,这回两人没有争锋相对的讽刺,芳儿也颇为冷淡,对着甜酿一声不吭,两人并肩站在一处,还是甜酿先开口话“芳儿妹妹近来可好”
芳儿拗起精致的下颌,对着甜酿冷哼“不劳你惦记,好得很。”
甜酿有一搭没一搭和芳儿聊着,芳儿懒得同甜酿回话,冷脸相对,两人之间气氛并不佳。
乳娘将浴盆里奶嘟嘟的婴孩抱起来,擦拭干净,用一方团窠宝照纹的喜庆锦缎将孩子包裹住,送到观赏的妇人面前相看,人人都对着孩子说了几句吉庆话,从袖里将事先预备好的银项圈、如意吉祥袋、长命驱病符放在襁褓上。
后来孩子被乳娘抱去前院给男客们看,一大家人坐在厅堂内喝茶,施少连和芳儿共处一室,芳儿俏容如寒冰,目光怨恨,施少连和旁人叙话,视她如无物。
芳儿胸臆如堵,眼眶热,她自从回了金陵,不知受了多少奉承,却被他可有可无的目光一击即溃。
她想问问他,糟蹋她一片心意时,将她随手送出去时,有没有想过今日和明日,她也能飞上枝头,让他弯腰对她作揖唱喏,连声乞求。
晚间回去,甜酿寻了几匣子珠宝饰、金银细软出来,想托苗儿转送给芳儿。
这手笔可不谓不大,施少连眯着眼问她“你这是起了结交之意”
“她未必肯收”甜酿回道“算是弥补吗以前我对她心怀恶意,算我的一点歉意”
“你也说了,她未必肯收,兴许心里还要如何曲解一番,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她蹙起眉尖“今天在席上,我听说那位她跟的那位参议大人对她甚是宠爱,在金陵五府六部交际广阔,和金陵许多官员都有交情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他心底也是知道的,昔日作践过芳儿,如今人家翻了身,指不定要寻仇报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