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哒哒离去。
他并非良善,她也不是贞烈,大抵都算是寡廉鲜耻的那类人吧,不计后果,不顾旁人,只为图一时之欢愉。
罪恶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是看见他携着家人去庙里烧香拜佛,是看着他贤淑的妻子含笑站在他身边待客,是避人耳目的幽会大汗淋漓的肌肤相贴。
妒忌和爱意随之滋生,她所想拥有的也只是个敦厚和睦的家庭,一个体贴周全的丈夫,她也想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为什么他人何其幸运,为何她所托非人。
蔻蔻。
是结束,也是开始。
施少连不许甜酿妆扮得瞩目,她身上素淡,也没有太多的钗环妆饰,在天香阁内不似寻常花娘,潘妈妈格外护着她,也嘱咐阁内诸人多照应着她点,她这样特殊的身份行径,阁内的花娘却鲜少有忿忿不平者,大多对她爱护有加。
小酒软糯有趣的时候,倒是特别的光彩夺目,能在天香阁里存活的花娘,也都不是一般人,大家一齐醉生梦死,自甘堕落,也格外喜欢变着法子带着她吃喝玩乐。
楼里近来有新客,衣裳料子粗鄙普通,人看着也难以言表,一双眼老扎进人堆里东张西望,好在出手还算阔绰,一出手就掏出了明晃晃的银锭,潘妈妈勉强笑脸迎近来,找了两个花娘陪着喝酒,谁知来人非要将楼里的花娘都招来,囔着要寻个新鲜的。
潘妈妈在心头翻白眼,看在银子的份上又多招了些花娘来,那商客左看右看不满意,自己在楼里胡乱走动,左顾右盼,就这么连着来了三四日,花娘们闲聊时说起“看他那畏手畏脚的样子,倒不像什么阔人,在妈妈那出手却是大方,说什么要找新进楼里的姑娘,在这楼里待了一年以上都不见,一双眼直勾勾盯在人面上看,又左瞧瞧右瞅瞅,恨不得把全部新来的花娘都召到他眼前来。”
“这倒是奇怪,难道是嫌我们这些已经老奸巨猾了么。”
这新客来的时候凑巧,恰是甜酿看见芳儿的第二日来天香阁的,甜酿在旁听着花娘们说话,掀起眼帘认真听了会。
后来果然遇见了,甜酿在戏楼听戏,那商客看见她,眼睛一亮,也不凑上前来,站的不远不近,眯着眼看着她。
她和阮阮嘴里正磕着瓜子,看着来人,停下动作。
是芳儿找人来打探她。
兴许是舟中那一面看得不够清楚,找个男人进来,看得更仔细些。
她不难打探,她在天香阁里行径特殊,也算是无人不识,天香阁里人多眼杂,除了花娘外,龟奴、打手、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只要知道她名字,从任何一人嘴里都能问出些消息来。
只要甜酿瞥瞥眼,就有龟奴上来,将商客引开。
这客人见过甜酿一面后,就再也没有在楼里出现过。
施宅那边,芳儿使出了不少银子,连着问了好几个在天香阁当差的下人,摔了两套茶盏,才将愤懑平息下来。
美艳的脸庞因嫉妒而微微扭曲。
她可是亲眼目睹,目睹这兄妹两人之间的一切,施少连这样的性子,怎么会不恨甜酿,怎么会不作践那个喂他毒酒的人。
可就算他把她作践进天香阁,可最后还是顺着她,睡她,专宠她。
天大的笑话,他逼良为娼,还宠一个被自己扔进勾栏院的娼妓。
施少连是个疯子,也是个贱骨头。
遇上这种男人,是甜酿可怜,还是她蓝芳儿可怜
她原想见甜酿一面,也许可以高高在上站在甜酿面前说些话,也许可以用悲悯的语气安慰她几句,但如今看来,都是笑话,她蓝芳儿,夹在这两人之间,也是一场笑话。
芳儿把宝月唤至身边来“我亲自下厨,给夫君炖了一盅甜汤,你送到他身边去。”
宝月有些疑惑,芳儿初被施少连带到金陵时,也常做这些,吃食或者衣料之类来讨好施少连,只是后来就再也没做这些了。
“还不快去”
“公子不在家,蓝夫人要我送到何处去”宝月扭着手,“不知道公子今日回不回来,若是回来,那婢子就端走”
“他就算不回来,难道也没有日日待的地方么”芳儿竖起柳眉呵斥人,“送过去。”
日日待的地方,那就是天香阁呗,宝月心头气鼓鼓地想,不知芳儿又要做什么妖。好歹施少连身边有顺儿和旺儿,每日里都会回宅,替施少连跑腿办事。
旺儿也是被施家下仆寻到,看着食盒,琢磨不透,挠挠头,把食盒提去了天香阁,送到了施少连的屋子里。
甜酿看着食盒,不动声色,施少连皱皱眉,吩咐人“倒了。”
那碗甜汤又原封不动拎下去,泼到了秦淮河里。
湘娘子喜欢甜酿,但凡有空,或是楼里有什么热闹事,喜欢让甜酿伴随左右,施少连不是多言之人,他们两人算是多年兄妹,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家里人,湘娘子有时也问问甜酿施家的生活度日,提及吴大娘子的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