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
确实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皮肤白皙,相貌斯文,看起来有些风流俊俏的意味。
天水碧的衣料,在北直隶也常见,他身上穿的这一身,裁剪也普通,刺绣尚可,算不得上品。
不是他。
只是略微有些相似。
“胡公子”
“正是在下。”那人操一口京腔,笑吟吟,“两位请坐。”
胡公子看着眼前女子的目光盯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无奈抬手苦笑“茶壶碎了,扎了手,伤的不轻,让宋夫人见笑了。”
她也不好盯着人的手看,微笑道“抱歉,是我失礼。”
寒暄过后,胡公子表示来意,听说西湖边有间新开的醉香铺,香品新颖精巧,很受时人追捧,他从北直隶来,第一次见这样的香,颇觉新鲜,想贩一船带到北直隶去卖。
胡公子滔滔不绝,一万两白银的香品,有几千件,搬空整个醉香铺,再让香坊的人不眠不休做上几个月,也未必赶得出来这样的大数目。
“无妨。铺里有多少盈余供我,我就取多少。要紧先把约书签下,以后每月新补香品,都经船运到北直隶来。”胡公子道,“我先付五成定金,另外五成到货后再付。”
听起来是桩好买卖。
胡公子只管在北直隶收香品,不管运程,曲池问“若我们雇船北上,之前未做过这样的营生,一开始怕是有些岔子,还有钱塘至北直隶一路的关卡税所,这也是一大笔银子,谁来分担也是个说头。”
“这倒无妨,我自己倒有些门路可以引荐给府上,南来北往的漕船,付一笔私银,可都是不征税的,拖个可靠的人夹带出去便是。”
甜酿从椅上站起来,就要推辞“胡公子,对不住了,这生意我们不能做。”
她脸色苍白,拉着曲池就要往外走。
曲池一个踉跄,被她拖着往外去“九娘九娘”
他瞧见她脸上的古怪,狐疑问“怎么了这是笔大买卖,你不乐意做么”
她只觉得不安,隐隐不安,体内血液倒流,鼓声阵阵,仿佛前面是张天罗地网,只等着她一头扎进去。
可这人一点一滴都挑不出毛病来,是她多疑了,还是什么
甜酿咬唇“做人不能太贪心,听着虽好,谁知是不是一张画饼。”
曲池抱着手,锃亮的眼盯着她看“九娘你怎么了这两日你”
她皱着眉,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客人离去,胡公子走到帘后,问他“如何”
施少连不说话,垂着眼帘,轻飘飘的话语“避我如蛇蝎么”
他撑额,许久之后,他瞥了一眼顺儿“你回去江都去,去看看江都曲家,还有王妙娘母子,再回信与我。”
半个月后,曲池收到江都家中来信,连着三封来催,曲父有恙,病榻久不愈,让曲池携妻火归家。
算起来,他已有两年没有回过江都。
曲池脸上有为难之色。
那几封信,甜酿也再三看过,最后把信还给曲池“我早晚都要跟你回去的江都”
她低喃“我在那儿也有一段过去”
她在江都也有牵挂之人,一个姨娘,一个弟弟,她也常想起他们,梦见以前的日子,心里也暗暗地想,总有一天能再见面的吧
甜酿临镜,慢慢把髻拆下“我在江都有个名字,叫施甜酿。”
她和曲池讲自己的过往。
曲池埋藏在心底的,是她和施少连的一部分往事,她讲的是她和姨娘和弟弟,施家祖母的故事。
对于那个人的往事,她绝口不提。
曲池请杨夫人帮忙,去打探哨子桥下的施家的消息。
如今云绮随方玉寓居金陵,桂姨娘回了自己娘家,施家宅中,只有王妙娘带着一双儿女,闭门不出。
施少连在久居金陵,已经两载没有回过江都。
施家如一滩死水一般清净。
甜酿听罢,也很平静,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这家里,只有姨娘和弟弟能留下来。”
曲池牵着她的手“只回家住几日,不必收拾太多的行李,你还有香铺要守着呢。”
想了又想,道“家中的事,都有我在,不用你担忧。”